哥哥你也不要我了吗
父母没让温本楠上幼儿园,因为他们认为上幼儿园没用,等上了小学都会教。还不如占占九年义务教育的便宜。
所以在同龄小孩都能背着小书包去上学的时候,她只能眼巴巴的等着哥哥回来给她讲讲他在学校里学了什么知识。
她不上学,也没什么朋友。但是小孩的天性怎么会闲得住,每次看到有大小孩在她家门口跑来跑去的时候,她都会凑上去找人家搭话。
那些孩子看她小,爹不疼娘不爱的,都喜欢欺负她,有次有个个子比她高半头的小男孩对着她说:“你爸妈去城里享福了,不要你了,你刚出生的时候你爸就不想要你,还去李半仙儿家打了一架,全村人都知道,你就是你家的拖油瓶。”
温本楠红着眼,攥起小拳头就往男孩身上打,可她那是大孩子的对手,被一掌推到在地上。
男孩哼了一声,对身边的伙伴说:“以后我们都别跟她玩。”就跑去别的地方玩了。
趴在地上,眼泪还是没掉下来。
她用蹭破皮的手拍了拍身上的土,磨蹭着往家走。心里正想着哥哥什么时候回来,抬眼就看见了刚下学的温宥霖。
看见了小女孩的温宥霖朝她跑了几步,到跟前的时候才发现,小姑娘膝盖磕破了流着血,微微冒着血珠的小手绞在一起五官肉眼可见的委屈。
见他来了后“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扑到了自己怀里,温宥霖安抚着妹妹。听她哽咽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他把妹妹带到那颗老槐树底下,让她在这等他。
当时的温本楠不记得等了哥哥多久,只记得哥哥回来的时候,嘴角流着血,脸上也有几块淤青,刚刚擦干的泪水又开始决堤。
哥哥没说什么只是走过来拉起她的手,告诉她:“不要听他们胡说,以后也不要去找他们玩,在家乖乖等哥哥,等哥哥下学回来陪你玩。”
向家的方向走,身上很疼,心里很暖。温本楠想:“有哥哥真好。”
7岁时的温本楠很要强,她会捡哥哥不要的卷子,用橡皮擦了在重做一遍。每次遇到不会的都能把她急哭。
温宥霖看她手里攥着卷子,小嘴一撅,又要开始掉金豆,便会安慰她说:“这是四年级的题,你不会做很正常,等你今年九月上了小学,从一年级开始一步一步的开始学啊,哪能一口吃个胖子。”
“可是我想开了学就和哥哥一起学习,直接和哥哥一样,上四年级。”
每次温本楠这样说的时候哥哥都会笑她傻。可温本楠哪管这些,为了能和哥哥一个班,她还是拼命地学习。
但最终也没能如她所愿,她还是和一堆一年级的小豆丁坐在了一起。
回家的路上她牵着温宥霖的手,有频率的晃荡着,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嘟囔:“这么长时间的努力都白费了,这个学校真讨厌。”
事实却证明,她的付出还是有作用的。虽然没上过幼儿园,但自打她进了班之后成绩一直很好,第一次考试还拿了双百。
跑去找温宥霖炫耀,温宥霖看着熟悉的一百分试卷,和小姑娘笑成一条缝的眼。拿自己的零花钱,买了两根冰棍儿,和妹妹一人一根举着回家了。
父母好几年没回来了,前几年过年的时候奶奶都会让他们回家过年。他们也只是用春节车票贵,或者工作忙来搪塞。久而久之奶奶也就不再提了。
每次打电话,奶奶都会留出时间让兄妹二人和父母一起聊天,说是一起说话聊天,可父母嘴里从来没问候过女儿。都是哥哥主动和父母聊起的时候,母亲才会嘱咐她一句,
“在家要听哥哥和奶奶的话。”仅此而已。
每过段时间父母就会往家里打钱,慢慢的数额越来越多,奶奶电话在电话里问过温母,温父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工作。
温母没解释多少,只说和以前工地上的一个工友开了个场子,生意很景气,还笑着告诉奶奶,以后再也不会有苦日子了。
温本楠四年级那年,父母突然回来了,看着母亲身上珠光宝气的,父亲也西装革履,梳着个流行的背头,一点也不像自己记忆中那俩下地干活的农民工。
她想,这次他们总算“扬眉吐气”了吧。
温父温母这次匆忙回来是为了带走温宥霖,温宥霖马上要上高中,父母说城里环境好,师资力量优秀,现在又挣了钱。说什么也要弥补这些年对儿子的愧疚。
从进门开始自始至终没把目光落到温本楠身上一寸。温本楠一开始也没以为哥哥真的会走,可当看到几年前接走父母的小轿车停在家门口时,她才意识到哥哥要和爸爸妈妈一样,不要她了。
温本楠第一次理解,村头何晋父母进城打工时他为什么哭的如此伤心。哥哥上车之前,他抱着哥哥的手哭的撕心裂肺。
“哥哥,你你也不要我了吗?”她哽咽着说。
看着从小疼到大的小姑娘说着这样的话,宛如在温宥霖心上剜肉。他转头对车上的父母说:“你们走吧,我在家也能好好学,考上好大学。”
温父听到后火气冲冲的下了车,把车门摔得“砰!”一声响。一把拽过温本楠,往奶奶那里一扔,又薅着温宥霖上了车,紧接着锁上了车门。
温宥霖眼睁睁看着逐渐变成黑点的小女孩还在老人怀里挣扎着,嘴里哭喊着“哥哥”。
“你们不能这样对妹妹”他转过身,闭上眼,对着前面的父母说。
“她还小跟我们回去没人照顾她,等过几年再考虑接她过去的事。”
温母转过头,仔细打量着儿子,几年不见,儿子已经长成大人了,个子比他还高一头,即使身上穿着村里过时的衣服,也衬得少年气宇轩昂,掩盖不了眉目间天生丽质的英宇。
温宥霖没再说话,他们对妹妹从出生起的漠然置之,不是凭他现在几句话就能转变的。
温宥霖上的是城里的寄宿高中,每周放一次假。学校不让带手机,他往家联系的时间,也就只有周末的时候。
每次接电话的都是奶奶,他向奶奶问起,妹妹干什么去了。
“刚刚还在,这会儿不知道又跑哪玩去了。”奶奶说。
温宥霖心里清楚,妹妹这是生他的气了。
温父走了狗屎运,生意做的财运亨通。温宥霖上的学校高档,每次上下学,门口都有许多豪车接送。
温父怕拂了面子,也给温宥霖配了司机,专门供他上学差遣。
学校高三要举行活动,高一高二周五下午就可以早早下学。
温宥霖先去商场买了很多小女孩喜欢的东西,又买了些保健品,完事后给司机打电话。
他没有直接回那座大房子里,而是给了司机一个地址,让司机带他回家。
他快一个月没见妹妹了,妹妹还在生气,也不肯接她电话,小姑娘是要哄的,他想。
司机把车开进村,他看到遇到一堆小孩儿在土丘上玩。村里来了一辆少见到的轿车,小孩们都停下脚步,纷纷扭头朝温宥霖望去。
这些孩子里并没有温本楠,小时候村里小孩孤立妹妹,他就对妹妹说过,“以后不要跟他们玩,在家等着哥哥。”
想到妹妹一个人孤单的小身影,羡慕的看着同龄小孩跑来跑去。温宥霖无比怨恨现在的自己。
他在妹妹最需要玩伴,最需要他的时候离开了。
车在家门口停下,司机先下来为温宥霖打开了车门,又跑到后面要把买的东西提进去,温宥霖伸手接了过来。他麻烦司机在这等他。
司机看着眼前的少年,虽然自己是专门由他派遣的,但少年眼里没有一点傲气,刚刚对他说话的语气也是带有礼貌和歉意。
司机说了声好,把车开到了家附近一个不显眼的地方去了。
进了家门,奶奶正在院子里做饭。见他回家,赶紧笑着朝他小跑过来,
“宥霖,你咋来了?”
奶奶边问边伸长脖子往外面看。看了许久也没看到其他人。
温宥霖知道奶奶在想什么,他说:“爸妈让我回家看看,他们工作忙,这次没回来,说等忙完了在一起过来看您。”
奶奶失落的脸上又有了笑容,拉着温宥霖往屋里坐。
“奶奶,楠楠呢?”
自从进门还没看见小女孩。
“还没回来,去西边老槐树底下玩去了,最近这几天每天都往那跑。”
那里能看到他和父母离开的方向,温宥霖懂。
他赶到老槐树底下时,小姑娘正一个人坐在石头上,手里绕着几缕柳枝,缠一块,旁边还插了一朵小花,编成帽子往自己头上戴。
“楠楠!”
温本楠猛地回头,脚步却没动,她看着哥哥向她走来,泪意想挣脱大脑往外激化。
是梦吗?还是老槐树听见了她说的话,真的把哥哥送来了。
“哥哥”温本楠含着泪花,看着眼前的哥哥。哥哥俯身蹲下,摸了摸她的头。
温本楠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哽咽着问
“哥哥你不是不不要我了吗?”
温宥霖搂紧小女孩。所有的心疼和怜爱都化作一句
“楠楠,对不起。”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和父母走了是事实,他去选择城里更好地高中也是事实。
小姑娘现在还小,不懂。在她心里只知道哥哥走了,离开她了。
他和往常一样牵着妹妹往家的方向走,告诉妹妹他永远不会不要她。
温宥霖没在家里待多久,这次是他私自来的,没和父母说,再加上司机还在车上等。
吃完饭后,他把买给妹妹的衣服一件件给妹妹穿上,看着她像模特出场一样,咧着小嘴在眼前走来走去,又把保健品的食用方法教给奶奶,天就已经要黑了。
他告诉妹妹自己要走了,小姑娘这次没哭。只问他什么时候再能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