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检查
江清晖常住的别墅区位于京市中心,这里遍地都是高大的写字楼和繁华的商贸市场。这几幢别墅却建围墙圈了大片地,在核心住房周围种植了各类花木,在这寸土寸金的地界辟出了一个桃花源,但求一个闹中取静的意趣。
023被秀色送往别墅时已是深夜。他蜷在特制的笼子里,盖在笼子上的薄毯只能勉强遮住光线,微凉的夜风穿过冷硬的铁栏杆拂在他赤裸的身体上,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嘿嘿,你说这萧老板可真有点本事,敢把那位的小儿子当奴……。”
“你不要命了!”另一人连忙打断他,厉声警告:“总是这么口无遮拦,小心哪天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哎呀,你不是我的好大哥嘛……”
前面两人放轻了谈论声,023听不太真切,往声源方向小心挪了挪,竖起耳朵。
“后面这小玩意儿可真走了狗屎运了,那顾家小少爷去年和江二少约了一次就上了瘾,现在都还老在秀色转,就巴巴地盼着人来呢。”
“约调和买去当狗可不一样。”另一人似乎叹了口气,惋惜道:“秀色送出去的奴可没几个有好下场……”
“哥你说的也是,这江二少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前阵不还在传为了夺权,把老爹和兄弟都赶出国了,啧啧……”
“快到了,就你废话多,别说了……”另一人终于有点不耐烦了。
前面静下来,耳边只留下车辆行驶的破风声和摩擦声,023在黑暗中眨了眨眼,不由抱着腿把身子蜷紧了。
车子很快停稳了,两人按照事先交代,连人带笼子把023搬进一楼大厅里就默默退开了。
023跪起来,黑暗里只剩下他自己剧烈的心跳。
在拍卖会上裹着的亚麻袍子被垫在腿下,他全身赤裸,只在脖子上戴着一个黑色项圈,右侧锁骨下纹了一朵小巧的红色玫瑰。这是秀色的标准出厂配置。
遮光的毯子被猛地掀开,023吓了一跳却忍住没敢乱动,只本能地微微低头,眯着眼对抗刺进来的光线。
眼前突然暗了,023适应了一点,抬头望向走近的江清晖:他逆光站着,看不清脸上的神情,被昏暗的灯光雕刻出的剪影威严而沉静,像是悲天悯人的神只,又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出来。”江清晖利落地打开锁,拉开笼子门,退开几步,“站过来。”
023这一天不是跪就是爬,出笼子后陡然站起来还有点不习惯,双腿打颤,眼前发晕,但好歹自己立住了。
江清晖倒也没记较,开始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他。
023试探着抬眼,和江清晖对视上又忙躲开视线,垂下眼睛,睫毛轻颤。
“转一圈,慢一点,能多慢就多慢。”023抬头,看见江清晖右手随意划了一圈。
“好的,先生。”023轻声了答一句,慢慢挪动身体。
023感觉时间似乎都凝滞了,只有他在慢慢地转动。待转回来与江清晖正对着时已过了好几分钟。
023又悄悄抬眼,这次没有再挪开。眼前人已换下了拍卖会上那身冷硬的西装,穿着颇为日常的家居服。搭在额前的碎发微湿,中和了他本人的冷清气质,显得比之前柔和许多。
但江清晖的眼神没有一丝情色意味,一本正经地像是审视新入手的货物,而不是就着昏黄灯光欣赏赤裸的美人。
023难得地感到羞耻了,羞耻之余他发觉自己的下身不听使唤地涨了起来。
他一丝不挂,这点动静当然瞒不住江清晖。
“不许乱发情,否则接下来的时间你会很难捱。”说完没给反应的时间,江清晖便转过身,“跟我走。”
“好的先生。”023听见自己说,忙抬腿跟上去。
江清晖身高腿长,比023高出大半个头,走起路来也大步流星,很快就甩出后面人一截。023看着人越来越远的背影,不得不小跑起来跟上他。
穿过大厅,沿着转角处的楼梯下到负一层,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沉重的黑色铁门,门半掩着,只露出室内的一角。
江清晖单手将门推开,整个房间便一览无余。
这个是五十见方的地下调教室,装修整体呈黑红色调,靠墙放着数个玻璃储物柜,装着大大小小的道具。023咋舌,这里各类装备齐全,抛开挂了一面墙的鞭子不说,连各类刑架,刑床甚至木马都有,和秀色的专业奴隶调教室相比也不遑多让。
室内宽阔,却没有任何可供正经坐卧休息的地方——除了正中间那把红木太师椅,调教室里的奴隶是没有好好坐着的资格的。
023心底一沉,把拍卖会上刚买来的性奴带到地下室,应当是迫不及待地要使用他,想来今天是不好过了。
江清晖走进去,施施然坐上正中间那把椅子,看向呆愣在门口的023。
023会意,乖乖从门口爬到椅子前,上身挺直,视线低垂看着纯黑色的大理石地砖,跪立住不敢再动了。
江清晖坐下后一言不发,仿若跟前没跪着个奴。
沉默是上位者的特权,而奴隶只能在原地安静地等待。
秀色的调教师调教奴隶时总是穿得一丝不苟,形形色色的西装、制服和皮衣轮番上阵,以期增加调教时的气场和代入感。023今天才知道,原来有人一身简简单单的家居服气场就能可怕如斯,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023刻意放轻呼吸。
“害怕?”江清晖突然开口。
023咽了口唾沫,听见自己滞涩的声音响起:“主人,奴隶有一点害怕。”
“叫我先生。”江清晖淡淡地说,“你叫什么名字?”
023不知道为什么江清晖突然和他寒暄起来,也许是看他太紧张了。“先生,奴隶在秀色编号是a-20131023。”他顿了顿,又开口,“本名叫时月。”
“你是京市本地人?”秀色奴隶编号的第一个字母代表买入奴隶的地域。
时月摇了摇头,眼神黯淡下来,轻声道:“先生,奴隶是邻省滦市人。”
“嗯。”江清晖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站起身往玻璃储物柜那边去了。
时月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但还没得等他忐忑多久,江清晖便拿了个东西回转来,一把丢在时月面前,金属撞击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鸣声。
时月定睛一看,是他今晚向江清晖求来的那把银色短刀,上面的血迹已被人擦干净了。
“今晚的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江清晖冷冷道。
“先生,奴隶……”时月抿了抿唇,斟酌道,“……看见您的第一眼就想成为您的奴。”
“避重就轻。”江清晖一脚踢开地上的短刀,拽着时月脖子上的项圈把人拎近了些,淡淡开口,“既然不想说,那就别说了。”
时月还没反应过来,江清晖就已经在解他脖子上的项圈。皮项圈刮擦着短刀划出的伤口,带来尖锐的疼痛。
时月正要轻嘶出声,便被人一把攥住了脖子,口鼻也被人严严实实地捂住。
脖子上的大手正在慢慢收紧,时月被迫抬起来,睁大眼睛看着眼前人放大的棱角分明的脸。
江清晖不动声色道:“不是想死吗?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时月的胸口起伏剧烈起来,脸也涨红了,细嫩的手指不禁轻轻搭上那只凸起青筋的手臂。
江清晖宛如一个熟稔的捕蛇人,死死地钳住了时月的七寸,令他挣脱不能,反抗不能,只能徒劳地微微挣动,祈求宽恕。
他是真的想杀了我吗?
时月的视线因缺氧而逐渐飘忽难以聚焦,他感到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快要变成一片缥缈的冷白。
“咳咳咳……”脖子和脸上的手终于撤开了,时月瘫在地上,大口呼吸之余快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还没等他彻底缓过气,那双手便原模原样钳住了他,却又在察觉时月快到极限时及时松开他,如此反复,故技重施。
时月感到这痛苦有些难以承受了,他的一双手比秀色调教室里所有狰狞的刑具都可怕百倍千倍!
到第四遍时,时月终于崩溃了。
他不管不顾地拼命挣扎,死命抱紧了江清晖的腿,大颗眼泪从涨得通红的眼睛里落下,啪嗒啪嗒掉在地上,沙哑着哀求道:“先生,我错了……我不是真的想死,我只是没有办法了……我真的没办法了……我会死在那个人手里的……我必须赌一把……我想活下去……”
江清晖感觉到时月的身体在剧烈颤抖。
“知道错了吗?”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我……”时月满脸的汗水和泪水,凄惨极了,还在抽抽搭搭地求饶。
“拿起这把刀之前,你要考虑好自己有没有能力握住它。”江清晖把时月拉起来,看着他通红的脸,叹了口气,“那种小把戏只能耍一次。”
时月边哭边点头如捣蒜,睁大眼睛巴巴地看着人,可怜得很。
江清晖顿了顿,把人抱起来搂在怀里。
时月仍在控制不住地抽噎,他小心翼翼把手搭在江清晖的肩头,嗫嚅道:“脏……”他光顾着求饶,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失禁了。
“没关系,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江清晖缓声安抚怀里的人。
时月轻轻地把头靠在他厚实的肩膀上,短刀划出的伤口又被压得破皮流血了,此时蹭在衣服上一阵钝痛,可时月一点也不想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
等到清洗完又擦干时,时月已累得趴在江清晖怀里睡着了。昏黄灯光照在他露出的半张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江清晖失笑。
这小狐狸方才还怕得不行,现在倒是毫无防备地睡着了,露出一副柔软乖顺样子,谁能想到他敢拿刀往自己脖子上捅。
他忍不住轻轻摸了摸那道红肿的伤口,又抚了抚怀里人青黑色的发丝:人软,头发也软。
清晨的雾气刚散去,几缕阳光透过小飘窗洒进二楼的房间,隐隐能听见外面清脆的鸟鸣和风摇树叶的沙沙声。
时月睁开眼,入目是洁白的天花板和室内典雅的陈设。
他一下清醒了,接着意识到这不是秀色窄小拥挤的奴隶配房,而是江清晖家里的一间客房。昨晚力倦神疲,哭着哭着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也不记得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脖子上有些异物感,他伸手触到了纱布粗粝的质感,指尖留下一点清苦的药膏味。伤口应当是妥帖地上了药后包好了。
时月翻了个身,注意到侧边床头柜上放着昨晚那把短刀,锋利的刀刃被花纹繁复的刀鞘封好,敛去了金属寒气,显得精致柔和许多。
把短刀放在这儿,是送给他的意思?时月怔住了。
怔然间,一段模糊记忆闯进时月脑子里,原来昨晚他短暂清醒过一阵。
那时江清晖正在浴室给他擦洗身体,他半梦半醒间迷迷瞪瞪睁开眼睛,身子贴过去,嘴里还嘀咕着:“先生,您要使用我吗?”
“不是告诉过你,不许乱发情。”声音仍是别无二致的冷淡深沉,可他分明看见了江清晖眼里噙着的笑意。
时月感觉身体如潮水般涌起一股异样。
他猛地把头埋进被子,整个人缩回温暖的被窝里,黑暗里只剩下他如擂鼓的心跳声和愈加急促的喘息。
他一边斥责自己,为什么一想到那个人就如此失控,明明才见过两次;一边宽慰自己,大早上这也正常,这说明他是个生理机能完好的青年人,还没被秀色弄坏。
被子里变得闷热。他一把掀开,呼吸着新鲜空气,又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
床尾传来东西掉落的闷响。
时月手脚并用爬过去,发现竟是一套浅绿色的家居服,里面还夹着一条纯白色四角内裤。他兴奋起来,两眼放光,天知道他有多久没穿过正常衣服了。
时月迅速穿上衣服,小跑着到墙角的穿衣镜前喜滋滋地照镜子。
镜中人肤色白皙,脸颊飞红。眼睛瞳仁大而清亮,是少有的琥珀色,眼尾上挑,右眼下一点红痣,眼睛眨动间显出纯稚的媚态,勾人得很。时月嘴角翘起恰到好处的弧度,面前俨然一个风姿绰约的成熟美人。
“还真有点像狐狸。”时月呢喃道。
时月常这样训练和检视自己。情色是他傍身的武器,杀人于无形。在秀色咬牙当性奴的六年里,他已将这把武器修炼得炉火纯青,自信没有人会对这副美丽而充满诱惑的皮囊无动于衷。
他心头陡然升起一股酸涩,看着脖子上包着的纯白纱布,回忆起昨晚那个温暖的怀抱,又咧开嘴笑了。
江清晖虽然看着吓人,惩罚他的时候也很凶,但这样的体贴细致,想来不会是个暴戾的主人,当他的奴隶似乎不是什么坏事。
时月走出二楼的房间,顺着楼梯摸到一楼客厅去,发现昨晚放在客厅的笼子已不见了踪影,落地窗前的餐桌上摆着几碟小菜,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阿姨端着盘子从旁边厨房里走了出来。
那阿姨见着时月先开口了:“小伙子长得真俊啊。”接着把菜放餐桌上,热情招呼,“快过来,给你准备的还没凉,趁热吃。”
“您是?”时月不由站直了。
“叫刘姨就好,我是这边的做饭阿姨。”刘姨看时月一脸拘谨,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江总喜欢清静,我只在饭点过来,有什么想吃的都告诉我。”
“刘姨。”时月点了点头,四下张望,“先……江总呢?”
“江总刚出门,早几分钟就能见上了。”时月听出了话里的几分揶揄意思,摸了摸鼻子。
玄关传来一阵响动,时月转身,却看见江清晖去而复返。
江清晖快步走过来,视线在刘姨和时月之间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在时月略带惊讶的脸上。刘姨会意回厨房带上门。
“先生?”时月看见了他眼下淡淡的青色,轻声问道。
“忘拿东西了。”江清晖低头看了看表,“刘姨会照顾你,中午和晚上会过来给你做饭,有什么其他需要的都可以和她交代。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除了地下室和三楼最右边的两间房不能去,剩下的区域你可以自由活动,外面的小花园也可以去,但是不能出别墅区。”
时月第一次听江清晖讲这么长一段话,脑子有点没转过来,先呆愣着点了点头,才接上了一句谢谢先生。
“都记住了?”江清晖看着他头上几缕翘起来的发丝。
时月见江清晖突然抬手,身体本能地瑟缩一下,接着整个人都僵住了,紧张地看着他:“都记住了,先生。”语气柔柔地带着点讨好。
江清晖放下那只手:“医药箱在茶几下面,记得自己换药。”
时月看着江清晖上了三楼,很快又下来,手里多了一份文件,正在快步往玄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