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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意外

 

安允赤身裸体出现在他床上这件事令他感到惊悚。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后面的事情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记忆只保留在断片前,吴导和安允一直在劝酒,他推拒了几次但也没少喝,后来的事情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可姚星澜呢?姚星澜明明昨天是该回家的,如果躺在他床上的是安允,那姚星澜……

隋唐慌了,他不敢想,昨天究竟是怎样一幅场面。

“你说呢?”安允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你他妈给我滚出去!”隋唐头疼地摁了摁自己的眉心,不再对这个初恋有一丝耐心。

安允冷笑起来:“怎么,睡了人了还想赖账?隋总,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睡没睡你,我会不知道?你他妈真当我是傻子?”隋唐的脸色无比难看。

他冷静下来后,唯一能肯定的是自己绝对没碰安允。先不说都喝断片了,根本硬不起来,他没有洗澡,但下身是干净的,没有性交后残留的润滑液或者是精液。他的洁癖厉害,除了和姚星澜之外,其他睡过的任何人都是用套的,包括安允,地上和垃圾桶都没有用过的套。另外,按照安允那个性格,就算他把人睡了,安允也不会那么好心把他的内裤再穿回去。

安允觉得又生气又委屈,十几年了,隋唐从来没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哪怕当年分手的时候都没有。现在有了个长得也没他好看的男朋友,对他竟然变成了这样的态度。想着想着,他越来越觉得委屈,不禁落下泪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隋唐却完全懒得理睬,他赶紧去找手机,然后查看微信和电话消息。

和姚星澜的聊天记录停留在昨天姚星澜发给他的那条:【你还好吗?有没有喝多?】

直到现在,超过中午12点了,他的男朋友再也没以任何方式联系他。

他盯着手机的微信界面,在生理性的晕眩之中觉得自己浑身都凉透了。他生平第一次感到了巨大的恐惧。不同于和安允分手时的歇斯底里,他真的在害怕自己给心爱的人施加的伤害。

姚星澜一定是看到了才会直接离开。他不知道姚星澜昨天究竟看到了什么,但一定不是什么好看的场面。回想起冯越掏心掏肺的那一句“他不能再经历那么一次了”,他的心就跟被刀割一样。

“隋唐!”还坐在床上的安允抽泣着喊了一声,终于忍不住哀切地吐露自己的心意,“我,我一直就没放下过你……我们复合,不行吗?不是你自己说还一直爱着我的吗!十多年的感情了,就因为别的男人,你真的能舍得吗!”

听到他的声音,隋唐这才抬起头,眼神是痛恨的。分手后很久一段时间,他依然对这个人怀抱着眷恋和爱意,那个十八岁的甜蜜的安允一直住在他心里。然而现在,他发现自己从未如此恨过这个人。

安允撒泼纠缠,无非是因为自私。他就像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反复丢弃手里的玩具,想要的时候玩一下,不想要了就扔出去。他得意洋洋地以为玩具永远是自己的,可以随便怎么折腾都行。当玩具真的离开他时,他以一种歇斯底里的方式破坏一切,企图抢回自己的玩具。习惯了无条件等待的他才发现,原来他是喜欢的,是不舍的。

隋唐曾经对他的纵容,换来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伤害,最终受伤的是无辜的姚星澜。

“我今天把话和你说清楚。”隋唐的眼神凶得仿佛可以直接杀人,“安允,我不会和你复合,也不会允许你再这样破坏我的生活。我不管你究竟对我是个什么样的心态,我现在看见你,除了厌烦和恶心,已经没有任何别的感觉了。并且以后我都不想再看到你,不要再来没完没了地打扰我。你如果还要脸、还要自己的事业,不想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就立刻从我的床上下来,马上滚出去,否则我现在就报警!”

安允坐在床上,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隋唐。他真的很难想象有一天隋唐会对他是这样的态度。当他找上隋唐时,他是志在必得的,以为男人还会像以前那样立刻来到他的身边,甚至无比喜悦地和他重归于好。

那天从隋唐的办公室离开后,他依旧抱着幻想,觉得即便隋唐有了男朋友,依照这个男人对自己这么多年的感情,他把人抢回来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他不懂那个苍白清瘦的新男友究竟有怎样的魅力,能让隋唐这么死心塌地。或许是他太晚了,真的就这么彻底失去了。

安允是哭着离开的。

这个人走后,隋唐的第一件事是给姚星澜打电话,发过去的微信姚星澜没有回,而打过去的电话提示是“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他一边迅速扔掉床单、被罩、枕套和浴巾,换上了新的,一边给江世珏打电话,询问libera下午有没有排练的日程。江世珏那种人精,一听就知道他俩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但没有多问,只说昨天行程太累了,今天大家都休息不排练。

做完这些后,他又意识到昨天安允知道他的门禁密码。在换密码的时候,他才想起来安允以前一直是直接进他的家门。时间真的太久了,随着感情的淡去,如果不是这一系列的事情,他可能根本想不起来这么件事。

此时他心乱如麻,换完密码后喊了代驾,直奔姚星澜租住的公寓。

坐在车上后,他依旧感到有些晕眩和恶心。可想着昨晚自己的男朋友是如何离开的,他的后背都冒出了冷汗。

站在姚星澜的家门口时,他感到自己无比慌张,手心里也沁出了一点点汗水。门敲了很久,一直没有人回应。但他听到了里面小猫的叫声。

不知道敲了多久,指关节都有些发红,门终于被打开了。

姚星澜站在门口,看上去十分憔悴,眼睛红肿,眼下一圈淡淡的青黑,一看就知道哭了很久又没睡好。他看到隋唐,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神色非常冷淡,就像看到一个陌生人一样。他侧过身,让隋唐进屋,然后把门关上。

“他走了?”这是姚星澜对隋唐说的第一句话。

隋唐整个人僵了一下,竟有些不知所措。能说会道、最会哄人的调情高手隋总似乎一下子被人拔了舌头,哑口无言,呆立原地。

“澜澜……”他伸了伸手,却不敢碰到姚星澜,手又沮丧地收了回来,“能,能听我解释一下吗?”

姚星澜的面容平静得可怕,隋唐甚至觉得他看上去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样,在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东西。没有温情的爱意,也没有痛苦的恨意,如同一潭死水。

缄默是令人窒息的,他不开口,隋唐也不敢说话。

良久之后,姚星澜才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你说吧。”

隋唐走到他面前,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对不起,我昨天是真的喝多了,多到在酒桌上就断片了。后面……后面发生了什么,我其实都不记得,到现在也想不起来。”

他把昨天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包括早上醒来后发生了什么,都坦诚地全部说了出来。有些细节或许会再一次刺痛姚星澜,他也知道,但他无法隐瞒,他不能让自己和姚星澜之间再存在任何隐患。为此,他甚至直接坦白了安允前几天去公司找他的事情,也承认了分手之后他和安允一直还有身体关系,直到去年才断了。他向姚星澜道歉,表示自己真的不是故意想瞒着这些事,只是害怕说出来会让姚星澜不高兴,他真心以为那天已经把和安允的事情都解决了。

“我知道。”姚星澜听完后,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是垂着眼,淡淡地说,“那天晚上,他来过家里,我进门的时候,他就坐在沙发上。他告诉我,你每年都会去找他,你们会上床。我也知道,你们的信和合影,你都还留着。”

隋唐再一次愣住了。姚星澜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些伤人的事,每一个字却都在他的心头抛下了钝重的压力。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如何经受这一切的?所有的想象都像是庞大的噩梦压在他的胸口,教他为之哽塞。

“我,我不知道。”他喃喃着,红了眼眶,“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会那样……”

姚星澜终于抬起眼望向他,双眸里是绵延不绝的哀色。

那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和力量,他无法再支持包裹在自己身上的虚假的躯壳,终于暴露出赤裸裸的伤痕。那些深深浅浅的、陈腐或新添的伤痕纵横交错着,站在隋唐面前的这个人是不完整的,他血肉模糊。

“那些东西,我是真的忘了,我,对不起……”隋唐颤抖着去抓他的手,将那只纹着飞鸟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手中,“我知道这么说很难让你相信,但……真的对不起,是我错了,对不起……”

“能不能原谅我一次?”他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去抵着姚星澜的手,哑着嗓子恳求。

姚星澜沉默不语,没有回答。

“对不起……”隋唐除了道歉,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在这种时候,任何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他只觉得比起自己让姚星澜受到的伤害,哪怕跪地乞求都不足以弥补。

不知过了多久,姚星澜忽然伸出手来,轻柔地在他脸上抚摸了一下。隋唐紧紧握住那只手,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盈满了痛苦又绝望的水光。

“你还爱他吗?”姚星澜轻声问。

隋唐怔愣原地。

姚星澜从未问过他“你爱我吗”,而此时此刻,却问他还爱不爱另一个人。

“如果你还爱他的话,你要告诉我的。我……”姚星澜顿了顿,深呼吸了一下,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我们可以结束的。”

一滴眼泪终于从眼眶里滚了出来,从苍白的脸颊上滑落。

爱只有在盲目的时候才显得格外顽强,它毫无道理可言,却又顽强而不可侵犯。

那轻盈而哀伤的眼泪彻底把隋唐的心撕开了,眼泪落在他感情激荡起伏的内心,在他心灵深处沉重地迸发出一声巨响。他的胸中迸涌出滚滚热泪,此刻他比和姚星澜痴缠交合、热烈拥抱的时候更加强烈、更加清楚地感觉到,这个男人的爱是多么令他震撼。他听到了姚星澜那不作反抗的淡淡的绝望心情,在他堪称丰富的人生体验里,从未想过这样无比真挚而动人的一种爱人的天性,会由于其惊人的力量,把一个人逼至如此绝望的境地。

“怎么会……”隋唐喃喃道,他因为自己施加给姚星澜的痛苦而心痛,无比强烈的爱意和悔恨将他完全吞没,没有任何理性能够再在他的神思中保留住那种循序渐进的谨慎。

他曾小心翼翼地避免自己再受伤害,反复试探、反复确认,可现在他只觉得,如果爱情就是痛苦的,那就让他痛苦吧。

双手轻柔而珍重地托起男人的脸颊,他哽咽着用沙哑的嗓音再一次告白:“我爱的是你啊……姚星澜,我爱的是你。”

姚星澜能够感觉到隋唐的手和声音都在颤抖。他的双眼里盛满了泪水,此刻不可控制地在往外溢出,滴滴答答地落进男人的手心里。

他听到了。他听到了隋唐的心。

隋唐情难自禁地低头去吻他,伸手揉着他的头发。他昏昏沉沉地感觉到嘴上湿润的温度,一阵颤栗透过他的全身,他哆嗦得厉害,却不挣扎。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延展,是一种他不曾体会过的滚烫的感觉,烫得就像蜡烛被融化时的透明液体,掉落在他的心头。是爱情,爱情在他的心上留下了一道烧灼的疤痕。

在这个苦涩又缠绵悱恻的吻中,他缓缓伸出了双臂,抱紧了男人在微微颤抖的身躯。这一瞬间,他感到隋唐的手臂不断收紧,用一种快要把他压到自己身体里的力量令他窒息。

不知名的液体落在他的颈上,一样的温度,一样的湿润。他分不清楚是什么,也不想分清楚,总归那些透明的、清澈的东西,会交融到一起。

“可不可以原谅我……对不起,但请你,再,再原谅我一次……我真的是真心的,是真心爱你的……”隋唐抱着他,他看不到男人的表情,只能听到喑哑到快要发不出来的声音。

姚星澜轻轻抚摸他宽阔的脊背,脸颊挨着他的侧颈,闭上眼。在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他低声说了一个字。

“好。”

隋唐松开了他,却用力抓住了他的脸颊。他们的脸碰到了一起,他看到男人发红的眼眶和眼中模模糊糊残留的水汽。两个人沉默地凝视着彼此,周遭的空间似乎一下子变得很小很小,只剩下他们鼻尖的那一丁点距离。眼神始终没有移开,隋唐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一次低下头,给了姚星澜一个热烈又绵长的深吻。

一个吻结束后,隋唐还是一直抚摸姚星澜的脸颊,目光一错不错地凝固在他脸上。

“干嘛这么看我……”姚星澜有些受不了这样深情的视线,先移开了眼。

隋唐在他的眉心吻了一下,叹了口气,自嘲般说:“你怎么就这么轻易原谅我了?”

不是他非要犯贱,只是他真的很难想象经历过这么多刺激之后,姚星澜一句责备和埋怨都没有,这么平静地听他说完,也不和他冷战、发脾气或者干脆将他痛骂一顿。如果自己的男朋友真的生气了,甚至提出分手,他都觉得是人之常情,因为他确实没有做好,伤害到了对方。可这个男人什么都不说,就这样原谅了他,他真的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心头的愧疚感被放大到了极致,他在深深感到自己被爱着的同时,又无比心疼这个爱自己的人。

姚星澜看着他,眼中难得露出了一丝嫌弃:“你刚才亲我的时候,嘴里那么重的白酒味……昨天到今天都没散去,断片这种说法,倒还是可信的。”

“对不起,难为你被我亲这么久。”隋唐苦笑着说。

“其实昨天晚上我也不应该那样,如果我能勇敢一点让他出去,就不会误会你。”姚星澜低下头,略微有些不安地轻声解释,“我,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个样子……”

隋唐吻了下他的额头,柔声说:“你不用总是要求自己太多,是我该管好自己。明明知道他在,还喝成那样,是我不好。”

姚星澜似乎松了口气,浅浅笑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温声问道:“还难受吗?”

这种温柔比酒精还要令人上头。隋唐几乎迷醉在姚星澜的话语中,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只感到自己的心狂喜地翻滚在爱情的漩涡里。

他把怀里的男人抱紧了些,诚实地回答:“到现在还有点晕。”

“今天要不在我这儿休息吧?”姚星澜伸出手,轻轻替他揉摁着太阳穴,语气有些不太好地抱怨着:“以后别喝这么多了,说了你这么多次,也从来不听。”

隋唐终于挨了埋怨,心里却极为舒畅。他觉得自己像一个被妻子管教的丈夫,在那不甚温柔的语气中却品出了难以言喻的甜蜜。

“好,辛苦老婆收留我一晚。”他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眼里满是柔情的笑意。

姚星澜无奈失笑,翻了个白眼:“谁是你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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