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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预算

 

自从领了这个娃娃,高三部全面沦陷,几乎随时随地都能听见奶娃的哭声。

不仅是我们,老师们也感到困扰,娃娃才不会管你是不是在上课,因此一旦谁的娃娃哭叫,立刻就被撵出去哄娃。

晚饭时万有霖架着腿一边摇着娃喂奶,一边空出一只手吃饭,甚至还想叫我喂他。我斜他一眼不为所动,阿乐大概听说了防早孕课上这家伙当着老师的面厚颜无耻的告白,这会看他的眼神基本和看蟑螂没什么两样。

因为下周就要出赛,他算是逃过一劫,不用带娃了。

梁辞跟我说还有一种可能是老师可能知道奶娃就算到他手里也活不过10天,干脆也别浪费教学道具了。

他是文学社的,现在跟我算是社友。而且可能因为哥哥的面子,他对我还算比较关照。很多有关澄心的常识梁辞都会主动提醒我。

比如澄心的校友录是开放状态,需要本人自己设置好友验证才会关闭,我打开时被两百多条消息闪晕了眼,几乎满屏都是“学长,要不要男/女朋友”之类的内容,当然也有几条“同学”“学弟”的称呼夹杂其中,等设置完验证后总算是把这些陌生人成功屏蔽了。

今天的餐桌场面有点滑稽,万有霖、孟书贤、梁辞、阿乐和我,身边是四个花色各异的婴儿篮。林嘉霓路过时觉得有点好笑,顺手给我们拍了个合影。

还好这种场面比比皆是,不至于成为别人的目光焦点。

也许是因为课上挑明了心思,万有霖直接说:“老师既然说我们是一个家庭组,那一会我们一起做预算表吧?”

阿乐警惕地问:“什么家庭组?”

万有霖得意地一笑:“哦,当然是我们俩夫夫带两娃的家庭组,梁太太课上安排的。”

梁辞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孟书贤也看热闹不嫌事大。

阿乐说:“那怎么别人不用?你别给自己加戏了。”

我也觉得头大,带个奶娃已经够烦人了,万有霖要是再拱火,闹得阿乐跳起来,还不是要我来劝收拾残局。

于是我冷酷拒绝道:“不用那么麻烦。梁太也不过是给你带娃找个借口。再说就算结了婚,还能离婚,你就当我们已经分手了,预算各做各的吧。”

万有霖的笑僵在脸上,孟书贤笑得直发抖,拍着桌子说:“好啊,我就没想到还能见证这一幕,万少爷早上刚求婚,傍晚就被新婚老公离婚了。”

我冲他翻了个白眼,说:“我又没答应求婚。都是单身带娃的苦命人,不要再搞事了。”

我掏出手机给他们看中午抽空查的资料,单身带娃真的够惨,又不能住远郊便宜房子,通勤太花时间,市中心的一室一厅太贵,群租房有安全卫生隐患,都直接pass。只能找地铁站附近的一室居或者迷你单身公寓,房租差不多在4千到6千上下,外加娃还太小没法送幼稚园,白天上班就要请保姆看护,最便宜的白班育儿嫂也要4千,剩下3千块又要交水电,还要奶粉尿布,自己也不能不吃不喝当神仙,真是被榨得一滴都不剩了。万一娃再生个病,就得找人借钱去。

几位少爷估计还没做预算,听我这么说,一想到囊中羞涩到要弯腰低头跟人借钱过日子,脸都发白了。万有霖还有心思跟我扯皮,说:“我早觉得1万1根本不够用,我们俩的钱凑在一块总好过一个人。”

我冷笑一声,给他看两居室和一室一厅的房租,说:“多出来的人就要租更大的房子,房租直接翻倍不说,育儿嫂怎么可能拿一份工钱看两个娃?”他挣扎了一下,说:“孩子还小,一家人就住一室户够啦。”最小的一室户加上卫生间才15平,我问他:“就这么点地方,一个大人带个孩子都勉强,多出来的人难道住墙上?”

阿乐最喜欢看我训万有霖,简直一脸兴奋。

孟书贤头疼地说:“阿蓝,你把这资料发我一份行不?”

这自然不成问题,我将查阅的资料一一转发个他们,梁辞看了几眼就看不下去了,捂着头抱怨说:“这是什么穷鬼过的日子。”

这倒也是,班里几乎就没有过穷日子的人,谁能想手里的钱还要有算着花的日子。

我心里感谢外婆,我是她亲手带大的。她每天最爱去市场买菜,跟人聊天东拉西扯。市井里讨生活的人究竟过得多不容易,我虽然没体验过,但也算是见过的,总比眼前这些少爷小姐强些。

阿乐不屑地说:“月薪1万1算什么穷日子?多的是月薪几千块的。我师门山里头村子种地的老伯一个月才赚几百块,照样过得自在得很。”

梁辞头摇得拨浪鼓一样,说:“他们行,我不行。叫我过那种日子,还不如让我去死。”

万有霖好奇问:“一个月几百块?那他吃喝住行怎么解决?”

阿乐总算没跟他吵,心平气和说:“种地的就自种自吃呗,他家里还养了鸡鸭和羊,要吃肉也是新鲜活宰的,比菜场的还好呢。房子是自家的不用花钱,出门就骑电动车,出远门的话山下坐公交换长途就行。”

孟书贤听了感慨:“这人怕是有年纪了才肯过这样的日子。年轻人怕是呆不住的。”

阿乐点头说:“那是。村子里大多是老人,年轻的基本都出去打工了。”

我心想,人爱钱其实不过是想用钱换别人出工出力,可是世人赚钱大多还是用自己的劳力去换,又满心埋怨,还不如这山里的老伯过得心安理得、悠闲自在。

吃过饭回寝室,阿乐照旧叫我先洗澡。婴儿篮被我随手摆在床上,洗到一半就听见魔音穿脑,那娃娃又哭了!我一头一脸的泡沫,急急忙忙去拿花洒冲,就听见浴室门从外打开了。

我捋了一把脸,睁开眼去看,就看到阿乐拎着婴儿篮进来了。

“这东西怎么弄?是不是要抱起来摇?”

他大概也知道不在规定时间内去照看婴儿会被扣分,但是感应手环在我手腕上,他就算去照顾也不计分。这也算是一种防作弊措施吧。

我火急火燎冲干净泡沫,随手拿起浴巾擦了擦头,拉开玻璃移门说:“我来弄吧。要感应手环才算分的。”

我等不及去穿衣服,光着身子抱起娃娃,按照老师教的方法判断情况,结果既不是饿了也不是尿湿,就是闹脾气要人哄。我只能托着娃娃的屁股把他横在怀里摇,阿乐在一旁偷笑。

这时我才有点羞耻起来,正想把他赶出去,他伸手拿过浴巾,顺手就给我擦起来。

“泡沫都还没冲干净呢。”他一边说一边给我擦,耳朵也越来越红。

他耳朵一红,我觉得自己的脸也烧起来了。

还好怀里的娃娃哭个不停,我正好装着哄孩子只当没看见,然后默默抓过架子上的干净内裤赶紧单手穿上。

这娃娃哭起来就停不下来,只能人工摇着哄。我木着脸坐在床上机械性地摇它,有点理解那个拆娃娃改分的学长了。

阿乐还在旁边站着,我都不敢看他的脸,装作不在意地催他说:“你去洗澡吧。这东西要哭一阵才停的。”

其实先前在家时,我们天天对练光着上半身也没啥稀奇的,阿乐也没少给我做肌肉放松和按摩,但是不知怎么回事我们俩之间的关系有点变味了。

起先阿乐似乎单纯讨厌万有霖,现在更多的则像是吃醋。

我心里也没底。

社团里的学妹开玩笑时问过我,万有霖和阿乐我会选谁?

那时我装作浑不在意地开玩笑:“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当然的是都要啦。”

她们笑骂我是渣男,可怜两位学长“明月空自许,可恨照沟渠”。

我当时不过一笑了之。

谁都知道万有霖喜欢我,说我不动心是假的,但就像阿乐说的,我有点怕成为第二个林清平。不是说我也会像他那样为了爱不顾惜生命,只是我吝啬得很,很怕真的在一起后,月光变成剩饭粒,朱砂痣成了蚊子血。还不如像现在,比同学朋友亲密一些,但又不算恋人,只在心里留些悸动。

而对阿乐,我更不敢有什么期待。如果和万有霖分手,我尚且还能逃回家,可阿乐就住在大宅,我又该躲哪儿去呢。他越对我好,我就越想当鸵鸟。

我觉得自己可真像爸爸。

家里一位出身名门贤良淑德的好太太替他支应门庭、往来应酬,他只待她如供一尊泥塑,做一份差事;外头一个陪伴多年美艳浓丽的红颜知己供他排遣寂寞、撩拨调情,他待妈咪和我们就像逗弄猫狗宠物,不过为个乐子。普通人一生二者能有其一已是幸事,可也没见他多珍惜,外头的女朋友便更如过江之鲫、四季晨露,不见间断。听说这回他又识得一个女金融分析师,不过三十岁出头,比哥哥也大不了几岁。

我心里常厌恶他这些行径,到底还是他的种,袭了他的恶习。他在花丛中流连忘返,我偏有分桃断袖之疾,却还要拿捏旁人。

学妹们那句“渣男”也实在没有骂错。

我摇着娃娃暗自出神乱想,阿乐已经洗好出来了,照例又是洗了我们俩的内裤去阳台晾。

他闲着没事坐到我身边,问:“这东西就没个音量调节键吗?”

我噗嗤一笑,想起来前几年茗茗还是个小奶娃时的情景,便说:“仿真婴儿嘛,就是照着婴儿做的,奶娃身上没有音量调节键,这个自然也没有。”

阿乐顿时露出一个酸倒牙似的表情,庆幸说:“还好梁太听说我下周就要走,没拿这个折磨我。”

橡胶娃娃仍是一声声啼哭不见停歇,我一双眼睛幽幽看着他。

阿乐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又抓我的手腕看,问:“这手环能摘下来吗?你老抱着摇多累人啊,反正我没领娃,我替你摇一会吧?”

可惜那手环也是用了感应电子锁。

阿乐研究了一会,没研究出啥名堂,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艹,这技术不用在犯人身上,拿来折磨学生了是吧。”

他闲来没事只能看着我摇那娃娃,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聊天。

“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一对才要了孩子的小夫妻?”他不知死活地问。

我白他一眼道:“小夫妻?你以后让老婆哄娃,自己干看着吗?”

“我也想帮忙啊,你那手环要是能拿下来就好了。”阿乐纠结地又看了一眼,很有些烦恼地说,“偏偏这又是个死孩子,要是个活的就好了。我师叔就是中医,就是他教我的推拿按摩手法,要是个活的孩子,这么个哭法嗓子早坏了。让师叔扎几针,或者找准了穴位按按,也不至于这么闹腾。”

我想起茗茗小时候有一阵也是日夜颠倒哭闹不休,吵得我关上门还能听见,外婆好像是熬了什么药汁子喂她,后来就好多了。

我跟阿乐感叹这些事,说:“这么看,活孩子比死孩子要好带些。不过梁太太就是怕学生没分寸弄出人命来,才开了这么个课出来。我看她应该是更怕活孩子。”

过了会,怀里那娃娃终于断断续续地止住了哭声。我把娃娃塞回篮子,只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感觉脑子里还能听见孩子啼哭声,也不知道是我耳鸣了,还是房间隔音不好别人家的娃在哭。

阿乐看我一副被掏干的模样,索性把我按到枕头上做头部按摩。

我趴在那只觉得脖颈肩膀后紧绷的皮肤都放松了,舒服地哼了几声,阿乐的手指一下子紧了紧。我转头看他,只见他抿着嘴,脸浮起一片红晕。

我想起他第一次给我按摩时也这样,还跟我开黄腔,取笑说:“怎么?你又心慌啦?”

他眼神有些严厉,莫名还带了点杀气似的,一只手盖住我的眼睛,一只手扣住我的后脑。

我正有些迷惑,忽然感觉到他整个人俯下身覆盖在我上方,一片柔软滚烫的触感在我唇上一触即退,我感觉到他的鼻息喷在我脸上,除却我们共用的柚子味沐浴露,还有一种特别的独属阿乐的气息。

我说不上来,或者说此刻已经瞠目结舌。

随即那嘴唇又凑上来贴住我的,我的眼睛被他掌中的黑暗笼住却没有闭上,睫毛滑过他的掌心,他按在我后脑的手掌更紧了紧。我只觉得唇上的热意和阿乐的呼吸声,在黑暗里被无限放大,过了不知多久我才想起伸手去推他。

那只按住我眼睛的手掌终于松开了,阿乐狼狈情热的样子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他的双只手抓住我的手,却没有用力钳制,虚握着在捏了捏,哑声问:“你……你讨厌我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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