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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在f大的通识科目中,世界地理一向是多数人的选择,因为既不点名,考试也很容易过,随便混一混就可以混到四个学分,也因为如此,所以选课的人虽多,上课的人却少之又少,常常只有无处可去的小猫两三只混到这边来睡觉。然而今天教室里却反常的大爆满,而且女生占绝大部分,个个都随身携带两颗闪烁着期待光彩的小星星。“怪了,陈培仪,你有修这两堂世界地理吗?”小乔狐疑地觑向右手边的人,回答的却是左手边的人。“没有,她是来看留美回来的大博士。”“欧吉桑!”小乔嗤之以鼻地嘟囔。“才不是呢!”陈培仪嗲声嗲气地说:“人家才二十八岁好不好!”疑惑的目光再次转过去。“你感冒了吗?声音怎么这么恶心?”张若婕失笑“她哪里是感冒了,她正在磨练武器,准备抢第一名追上去,就跟其他人一样!”说着,两眼瞄向教室里其他女同学,果然个个都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小乔不禁白眼一翻“我说陈大小姐,稍微培养点羞耻心好不好?老是追着男生到处跑!”她受不了地直叹气。“而且,见过面还有话说,连见都没见过就这么哈人家,真是被你打败了喂喂喂,口水请别喷到我的笔记上,还有,千万别告诉人家你认识我!”“安啦!”陈培仪比了一个的手势。“我问过眼镜仔,说副教授长得如何,他只说了三个字”“哪三个字?”张若婕忙问。“超正点!”陈培仪扬起得意洋洋的眉。“也就是说,这位代课副教授不但是留美的菁英博士,还是个大帅哥喔!”“真的?”张若婕听得眉飞色舞。“其实二十八岁对我们来讲也没大多少嘛!”“就是说咩!”“我管他帅不帅,”小乔喃喃道。“我只在意他的上课方式!”“有你的笔记,谁管他怎么上课!”“最好是躺着上课,”陈培仪眨着眼。“跟我一起躺。”“你是公共汽车吗?”小乔满脸不可思议。“每个你都要躺!”“才不呢!”陈培仪娇嗔道。“小轿车而已啦!”张若婕失笑。“我看是九人座小巴士吧!”“到毕业时,恐怕已经变成波音七四七了!”小乔咕哝。不只张若婕忍俊不住,周围的人全都笑成一团,就在这当儿,代课副教授终于在众人热烈的期盼中隆重登场了,然而一见到站上讲台的人,小乔当即大大一楞,意外又惊讶,就跟教室里所有同学一样,目瞪口也呆,不过只有她一个人差点失声笑出来。不是讲台上的人走错教室,就是讲台下的所有同学们都走错教室了!“各位同学,我叫丘莲钰,你们可以叫我莲娜,这学期将由我来为大家上世界地理课,不过因为我在美国待了四年,又刚回来两个月而已,所以你们可能会觉得我有一点口音”没有人走错教室。哪个?是哪个白痴说是大帅哥的?唉一打开大门“你是风儿我是沙”便惊天动地的轰过来,言柏尧呻吟着关上大门“缠缠绵绵绕天涯”换拖鞋“珍重再见”走过去“今宵有酒今宵醉”拿起遥控器“对酒当歌”用力一按,再转过身来面对空荡荡的沙发。“不准鬼叫,你们再咻我也不怕!”他面无表情地说“我早就警告过你们了,电视不可以开太大声,会妨碍安宁,你们就是记不住是不是?”白眼一翻“特别喜欢也不用开那么大声就可以听啊!”叹气。“好好好,我买d给你们,可是你们不准再开那么大声了!”语毕,他走向卧室“晓兰,不准跟进来!”停住,回头。“因为卧室是我的私人空间,我希望能保有一些隐私谁也不行不,义父、干妈也不可以,总之,谁要是敢进来,我马上请他滚蛋!”晚些时,当言柏尧坐在餐厅里看小电视吃晚餐时,一匙炒饭舀到嘴边又放下,叹气。“干妈大人,麻烦你,让我看完这节新闻再说好不好?这样很容易消化不良得胃病耶!”他对右边的空位说。“好吧!”五秒钟后,他泄气地放下汤匙。“你先问吧!”“她?你是说小乔?她怎样?”他困惑地蹙眉。“是对她有好感,那又如何没可能,她太年轻了,我们至少相差十几岁耶拜托,干妈,你们那种古代时候,六十岁的老爷爷娶个十岁的小女孩也不算甚么,但是我这时代不行啊!”坚决地摇头“不,我不喜欢太幼稚的女孩”言柏尧想了想“嗯!确实,虽然年轻,但她的确不是个幼稚的女孩,可是这种事要讲机缘的”忽而尴尬的咧了咧嘴。“那是我看错了嘛好好好,就算我有意思,可是我又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她是同校,但我并不知道她是哪一系哪一年级的呀!”长叹“是是是,下次碰上了再说吧!不过”他忽地凝目。“干妈,这种事我爸妈从来没催过我,以前你也没对我唠叨过,为甚么现在突然”眨了眨眼,凝肃的目光朝客厅那儿瞄了一下,声音压低。“我知道,但我是人,她是鬼,这是不可能的事,更何况我对她也没那种意思”沉吟片刻,言柏尧颔首。“我明白了,我会”话被门铃声打断了,又急又长,这种按铃法只可能是那个顽劣的言家小弟。“这种时候小七来干甚么?”嘟囔着起身去开门,经过客厅时,他先停下来对空荡荡的沙发警告道:“不管来的是谁,绝对不准再有类似上次那种恶作剧,知道吗,晓兰?”满意的点头。“很好!”门开处,果然是言家老七言柏舜,嘻着满脸讨好的谄媚笑容。“三哥。”“你又来干甚么?”言柏尧没好气地说“不,别说,让我猜!”他侧身自鞋柜里拿出言柏舜的拖鞋。“一定是你该书的时候不书,在那边听d跳舞,或者玩电脑玩游戏,再不就是看vd,又很不幸被妈或者大哥逮个正着,所以你就赶紧亡命天涯,免得被他们碎碎念到魂飞魄散,对不?”言柏舜傻笑兮兮地换上拖鞋。“三哥英明,小弟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言柏尧哼了哼,转身走向客厅“你呀!真是会混,告诉你,做人哪!基本道理要懂,不能老是这样”回过身来,愕然。“咦?人呢?”洞开的大门外,只见一只拖鞋横在门槛上,一只拖鞋不翼而飞,还有一抹衣角消失于甫阖上的电梯门内,再加上一道清晰响亮的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可怜的言柏舜继续亡命天涯去也。电脑教室里,小乔又在忙着整理笔记,不过大家都知道她没课时上这儿来找人就对了。譬如现在就有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同学匆匆忙忙找上门来了。“装装肖ㄝ,明天早上有有没有空?”她跑得喘吁吁的。翻开记事本,小乔一瞥。“有啊,干嘛?”“太好了!”女同学忙将录音机交给她。“两千,代我上两堂课,笔记做详细一点,还要录音喔!”“录音?”小乔诧异地看一下录音机。“甚么课?”这倒是头一回碰上还要录音的。“世界历史。”“世界历史?”小乔狐疑地想了一下。“要点名?”“不点。”“很难混?”“还不知道,是一位新任教授上的课。”“那为甚么要录音?”女同学两眼忽地星光灿烂地亮了起来。“因为他上的课超棒,我从来没上过那么有趣又内容丰富的课,简直哎呀!你去上一次课就知道了,以前世界历史课都嘛没几个人,可是他才上不到两个月的课啊!先提醒你一下,你要早点去喔!不然占不到位置,你就得罚站了。”真有那么厉害?“多早?”“起码要半个钟头前。对了,听说世界地理课的代课副教授那个叫甚么啊!叫莲娜的,她正在死追我们那位世界历史教授呢!”那个两眼高高在上,顶着留美博士荣衔跩得不得了的莲娜想追人家?“你们历史教授几岁啦?”“三十一。”难怪。“还算年轻嘛!”“别看他年轻,人家可是在英国拿到历史博士学位,然后又到义大利拿到另一个博士学位,又跑到美国去教了两年书,同时拿到第三个博士学位,很了不起的ㄋㄟ!”“厉害!”小乔赞叹。“好,我明天瞧瞧去!”翌日,小乔早早便去占位置,而且是最前排位置,方便录音,也方便她仔细看看那位了不起的博士教授。没多久,她就了解到这位教授的课究竟有多受欢迎,座位客满不说,阶梯上也全被占据了,还有站票呢!然后,就在上课铃响的同一时刻,教授出现在门口。好准时!小乔暗忖,同时仔细看去,旋即呆了呆,脱口惊呼“言柏尧!”教授闻声止步,转过头来,同样讶异地低呼“小乔!”随后两人更异口同声叫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不过言柏尧马上回复正常,他点点头“下课再说。”然后站上讲台。“好,各位同学,上一堂课的问题不知道各位找到答案了吗?”“有!”轰然一声,所有人不约而同争先恐后的举起手来。“我!我找到了!我找到了!”小乔却惊讶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差点忘了按下录音键。原来这个有洁癖又自闭的家伙真的在f大教书,而且还是个教授呢!午前十时半,学生餐厅里尚未开始供应午餐,不过小乔也不打算在这儿用餐,因为学生餐厅里的自助餐、简餐虽然便宜得很,但味道实在不怎么样,她敢打赌厨师以前必定是养猪的,馊水随便泡一泡就端出来喂学生了。“你的课讲得实在没话讲,超棒的!”吸着果汁,小乔赞叹道。“是因为上次见面时我说的话,你才准备得这么充足的吗?”言柏尧摇头。“我以前就教过两年书了,大部分资料都是那时候准备的。”“对喔!听说你在美国教过两年了,也是大学吗?”言柏尧颔首。“耶鲁大学。”“酷!”小乔更是惊叹。“人家说你有三个博士学位,都是历史学位吗?”“两个历史学位,一个超心理学学位。”“超心理学?”小乔怔了一下。“你怎么会去念那种东西?”言柏尧耸耸肩,不答反问:“你又怎么会代人家上课?”“赚钱啊!”小乔耸耸肩。“不过你还真是了不起,我还是第一次碰到人家叫我录音的呢!”眼底掠过一丝意外“那就是你的打工?”言柏尧语气讶异。“你不是在做那种固定时间的打工?”小乔嗤之以鼻地哈了一声。“那种打工能赚多少?根本不够我花的!”言柏尧两眉微微一挑,表情在瞬间淡了下来。“是吗?”语调也带着一股批判意味的冷漠。“你一个月得赚多少才够花?”听她的语气,像极了妮可那种贪慕虚荣的口吻,令人厌恶已极,也使人颇意外,没想到她竟然是这种女孩子。“起码要十万以上!”小乔毫不犹豫地说。言柏尧沉默了下。“你的监护人呢?”即使是孤儿,未成年者理当有法定监护人,他们都不管她的吗?“我妈妈?”垂眸,小乔吸了一口果汁,又沉默片刻。“住院。”她不是孤儿?言柏尧怔了怔,顿时瞭悟“你在赚你母亲的住院费?”倏又皱眉。“也不对,有健保的话,并不需要那么昂贵的住院费呀!你母亲究竟是甚么病?”仿佛没听到似的,两眼瞟向窗外“天气好像开始冷了!”小乔呢喃。见状,言柏尧只好换另一个问题。“你到底都在打些甚么工?”小乔嘴角一撇。“除了犯法和卖婬之外,甚么都干!”“你母亲需要多少住院费?”再次垂眸,小乔淡淡地说:“住院七万,特别护士四万。”

天哪,一个月十一万,难怪她甚么都干!言柏尧深深看她一眼,现在他不只对她有好感,更对她感到好奇得很。“你没有其他亲人可以帮助你了吗?”“你说我姑姑吗?”小乔露出嘲讽的蔑笑。“在我老爸过世后,她就借口要照顾我和我妈妈,偷偷把我老爸遗留下来的财产搜刮一空,之后,除了每个月给我两万块的生活费以外,她连一毛钱也不肯多拿出来,我还能指望她甚么?”语毕,她吁了口气,抹去嘲讽的笑容,换上另一副好奇的表情。“别说我了,说说你吧!大教授,你好像有很多家人对不对?”言柏尧颔首。“我父母和我奶奶都还在,兄弟姊妹加上我共有七人。”“哇,真的好多人耶!”小乔羡慕地说。“他们都住在一起吗?”“除了已经结婚的两个妹妹以外,全都住在一起。”“是喔!”小乔眨眨眼。“那你呢?你为甚么自己一个人住?”这回换言柏尧垂下视线以避开小乔的目光。“我适合一个人住。”“啊,我知道了!”小乔弹了一下手指。“你自闭,所以喜欢自己一个人住,对吧?”“我自闭?”言柏尧哭笑不得。“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因为你好像很喜欢自言自语啊!”吸着果汁,小乔一脸无辜。“就像刚刚我们一起来餐厅的时候,半路上我跟我同学讨论笔记时就注意到你居然对着那株大榕树说话,告诉你,那样真的很诡异耶!”言柏尧苦笑,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你以后最好不要那样了,想要自言自语也不要对着那棵树说,其他任何一棵都可以,就是不要那棵,因为”小乔神秘兮兮地左看右看,然后压低声音。“我听学姊说,三年前那棵树上吊死过一个女孩子,她是自杀的,人家不都说自杀的人升不了天吗?所以她的幽魂始终在那棵树下游荡,我是没见过啦!不过好像有人见过,啧,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言柏尧沉默片刻。“是真的。违背天命自杀的人通常是无法升天的,除非他能省悟自己所犯下的错误;偏偏自杀的人大都怀有怨恨,怨恨不除,哪有可能去反省自己究竟做错了甚么?”就如在那棵大榕树上吊自杀的女孩子,她怀着对抛弃她的男友的怨恨,三年下来丝毫不减,无论他如何苦劝她都无法释怀,所以她只能继续待在树下游荡。“真的啊?也就是说,她的鬼魂真的在那棵树下飘啰?”小乔惊讶地说。“不过除非我自己亲眼见过,不然我还是不怎么信的。事实上,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魂的存在,这点我都很怀疑!”“是啊!除非亲眼见过,否则大部分人都不会相信。”言柏尧喃喃道。“啊!”望着手表,小乔忽地惊叫一声。“天哪,都十一点半啦!难怪我肚子快饿扁了。”她跳起来。“走,我们不要在这儿吃,这里的食物难吃死了,我带你到学校外面吃。”“学校外面?”“对啊,告诉你喔!学校外面有一家猪脚面线超级好吃,而且俗搁大碗,保证你吃了还想再吃!”“可是我不喜欢吃面面。”“那你吃猪脚我吃面线。”“我也不喜欢吃猪脚。”“好吧!那你喝汤,我吃猪脚和面线,这总可以了吧?”“”开学后的前一个多月,虽然同一校,但言柏尧和小乔始终都没有机会碰上面,其实这也不稀奇,校区那么大,学生那么多,四年下来不曾见过半次面的大有人在。奇怪的是,一旦碰过一次面之后,虽然一在校南一在校北上课,两人却三不五时就会迎面对上,而且几乎都是在同一个地点,就好像两人事先约好了似的。起初,他们只是随便打个招呼哈拉两句便分道扬镳,但不知从何时起,两人开始相约一起到学校外面用午餐──言柏尧喝汤,小乔吃猪脚和面线;或者言柏尧会请她帮忙找资料、整理资料,然后算打工费给她。元旦过后,小乔甚至会跑到言柏尧他家借电脑,但也不会在他家待太久,因为实在受不了他的洁癖。“喂!听说你常常跑到世界历史教授他家,是不是真的?”陈培仪探过来一张三姑六婆的脸,小乔看也不看她一眼,兀自念她的书,因为期末考快到了。“哪有常常,偶尔去借一下电脑而已咩!”“而且人家都叫他言教授,只有你不是连名带姓的叫他,就是戏谑地叫他大教授,他也不像叫其他同学一样连名带姓的叫你,而是叫你小乔,这又是为甚么?”他也是半个月前才开始叫她小乔的呀!“那是因为在他来我们学校教书之前我们就认识了,是朋友,朋友之间当然不像师生关系那么严肃。”“是吗?”陈培仪半信半疑地咕哝。“总之,不管是为甚么啦!你最好小心一点,免得世界地理被莫名其妙的当掉。”小乔这才狐疑地瞟过去一眼。“为甚么?”陈培仪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还问我为甚么,别说你不知道莲娜哈那位教授哈得要死,可是人家都不理她咩,搞不好就把气出到你头上来啦!”“那也不关我的事呀!”小乔辩驳。“你以为我喜欢到他家啊?哈,换了是你,去过一次就不会想再去了!”“为甚么?”“为甚么?”小乔很夸张地叹给她看。“那家伙有洁癖呀,小姐!真受不了,不管我走到哪里,只要一回头,必定看见他拿着洗洁精和抹布跟在我pi股后面擦来擦去,连我在玻璃窗上哈了一口雾,他都要拿菜瓜布刷半天,天哪,我都快被他逼疯了!”陈培仪失笑。“真有那么严重?”“不只啊!”小乔又叹了口气。“有一回我自己到厨房去泡红茶,离开之前,我明明已经很小心地把用过的地方都擦干净了说,谁知道我前脚才刚踏出厨房,他大爷后脚就跑进去大肆擦洗一番。害我每次用过他的厨房,都要跟过年大扫除一样彻底清洁一遍。最可笑的是,我上一次厕所,他就要进去刷洗一次马桶,真是唉,我都不想讲了!”陈培仪听得张口结舌,摇头。“听你这么说,我已经不想去了。”“还有啊!那家伙还有自言自语的毛病,没事就听他对电锅说今天有甚么电视节目不错,或者命令沙发闭嘴,有时候是跟台灯辩论历史问题,还会警告维纳斯雕像不要把脑袋随便乱放,或是央求冰箱不要生气,连好好的走在路上,他也可能突然停下来苦劝红绿灯看开一点早点上天堂去。”“不不会吧?”陈培仪笑到快挂了。“我看他好像满正经的嘛!”“所以说,人不可貌相啊!”可是当她有急事时,她通风效果奇佳,还会漏水,但只要能安安稳稳睡上一觉,这已经是天大的奢侈了,可惜老天连这一点点渺小的享受也看不得她拥有。夜半近三点,外面的倾盆大雨下得正热闹,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才当当当当四声就把她给当醒了,睡眼惺忪地摸来手机贴上耳朵二十分钟后,她慌慌张张跑到言柏尧公寓大厦楼下猛按门铃。生平第一次在半夜时分被门铃吵醒,言柏尧以为是在作恶梦,一路跌跌撞撞的踢到沙发又碰翻盆栽,拿起话筒仔细看了一下对讲机上的小萤幕。“咦?是她?”币回话筒,他直接按下一楼大门的按钮,然后回卧室去披上睡袍,再回到玄关打开门拿出小乔的专用拖鞋,才刚放好站直身,恰好瞧见小乔从电梯里冲出来,浑身湿淋淋的。“帮我,言柏尧!”小乔满脸忧惶急虑,平日的坚强和爽朗早已不翼而飞。“我妈妈的特别护士打电话给我,要我马上去一趟,可是我等了好久都等不到半辆计程车,只好来找你”言柏尧马上回卧室拿了一套休闲服给她。“我要换衣服,你也先换下这套,可能大了一点,不过将就着还能穿。”十分钟后,两人分别进入言柏尧的轿车里。“哪里?”“慈安精神疗养院。”雨势更大了,小乔两眼凝住漆黑的车窗外,在静默十分钟后突然出声。“四年前,那时候你应该还在国外,那一年春天在苏澳公路发生了一起重大车祸,一辆游览车因煞车失灵翻落谷底,除了一人生还之外,其余六十七人全数死亡,那唯一生还者就是我妈妈。”言柏尧吃惊地瞟她一眼,却只能看到她的后脑勺。“那一回他们是要回乡扫墓,因为正值联考前,所以我没有跟去,自己待在家里书,没想到恰好逃过一劫,但仍是失去了我老爸”言柏尧露出同情的目光。“最令人惊讶的是,全车的人都死了,我妈妈竟然除了乌青瘀肿以外,身上连一滴血半处伤口都没有,真的好奇怪”小乔疑惑地摇摇头。“不过我妈妈虽然很伤心,但为了我,她仍是坚强的站起来,准备独立抚养我。反正房子是自己的,老爸还留下一笔银行存款和一家灯饰行,再加上保险理赔,要生存下去并不困难。可是”她徐徐转正脸,视线盯在前面的雨刷上,神情极为困扰。“我老爸下葬的那天晚上,她突然疯了!不断哭叫着说老爸来找她,全车死者都来找她,他们好像拚命想跟她说甚么”“她看得见他们?”言柏尧讶异地脱口问。“听得见吗?”“不,她只看得见,听不见”蓦然噤声,小乔回过脸来,将不可思议的眼神投注在他侧面。“你相信她?”“没跟她谈过,我也不敢确定。”言柏尧谨慎地说。小乔想了想,继而恍然。“因为你念过超心理学,所以你相信这种说法的可能性?”言柏尧双眼盯住前方道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后来呢?”“后来?”小乔倏地发出一声嘲讽的笑。“后来因为我妈疯得无法正常生活,我姑姑就出面将她送到疗养院,把我接到她家,再偷偷吃掉我老爸遗留下来的所有财产,然而最过分的是”她恨恨地咬了咬牙。“直至我高中毕业为止的三年间,她一次也不让我去探望我妈妈,甚至不让我知道我妈妈到底在哪里。幸好在我考上大学之后,终于让我查到我妈妈在哪里,我马上偷跑去看她,那时候我才知道姑姑为甚么不让我去探视我妈妈”他大概也可以猜想得到。“为甚么?”“因为她把我妈妈扔进一家很便宜的私人小疗养所内,你知道,就是那种非常简陋的疗养所,而我妈妈”吸了吸鼻子,她的声调在痛心中蕴含着更大的愤怒。“我妈妈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ap;ap;x679c;≈ap;ap;x7136;是如此。“于是你马上把你妈妈接出来送进另一家好一点的疗养院?”小乔颔首。“我跟姑姑大吵一架,但她始终不肯答应让妈妈换疗养院,说甚么疯子根本不会在乎住在甚么地方,何必浪费那种钱?我一火大就搬出姑姑家,原想休学来照顾妈妈,但妈妈并不是随时都疯的,当她清醒的时候总是坚持我不能因为她而毁了自己的将来,否则她宁愿死了算了!所以”“所以你才会继续念下去,”言柏尧接着说下去。“一边拚命赚取自己的生活费和你母亲的住院费。”“我姑姑只肯给我一个月两万元的生活费,那根本不够啊!”小乔苦笑。沉默了会儿。“你母亲没有任何进步吗?”“全然没有。”小乔摇头。“上个星期我才去看过她,她依然坚持那些同车的死者时刻缠住她不放,随时都惊吓得半死。”“医生怎么说?”“医生说是她太爱我老爸了,因此才老是幻想老爸回来找她,又觉得全车的人都死了却只有她一个人活着,所以深感愧疚”“也就是说,她自己在折磨她自己?”“对。”言柏尧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因为医生的诊断也不是不可能,沉重的心理创伤的确会逼人发疯,精神层面的问题从来没有人能够完全理解过。然而当他陪伴小乔到达宏伟先进的慈安疗养院,在护理人员的带领下,通过静谧的走廊来到头等病房,甫一打开房门,乍见房内的景象,即连是他,亦不免惊骇得连退数步。见鬼!他从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同时挤在一个如此狭小的空间里,这简直是爆满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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