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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满院苍凉因她有了颜s

 

接下来的一路,霄璈雪靠在鸢紫肩上闭着眼,紧皱着眉头。奈何方才所见却怎麽也挥之不去。

又驶了一段路後,鸢紫仍是不放心地提议:「公主,马车多少还是有些颠,要不还是停下来歇会吧?」

霄璈雪一脸难受地皱着眉,却还是摇了摇头。少顷後,她开口问:「有水吗?渴了。」

一旁,昕紫也同样担心霄璈雪,主动说道:「水在後头堆行李的地方呢,奴婢让少司护卫停下马车去拿吧。」

除了霄璈雪,其他人只是听见外头的惨叫,并未亲眼见到那血腥。霄璈雪现在是有些害怕少司yan的,毕竟看见少司yan就会想起那血淋淋的画面,本想着拒绝昕紫,可方要出声,又是一阵头晕目眩感袭来。霄璈雪有些气恼地闭上眼,心里头暗骂道:该si的晕血。

昕紫随即喊停了马车,身子探出帘幕朝着外头的少司yan道:「公主渴了,劳烦少司暗卫去马车後取壶水来。」

少司yan拉紧缰绳,俐落地翻身下马,大步走向马车後取了一个水囊。

拎着水囊,少司yan走回马车前,复轻巧地一跃而上,拉开了帘幕递出手中的水囊。霄璈雪倏地倒ch0u了口凉气,将背紧紧靠着马车的墙板,不敢直视少司yan。

「公主?」鸢紫有些觉得奇怪地喊了声霄璈雪,可霄璈雪却还是紧捱着马车的墙板不肯回过头看,鸢紫复将视线投向少司yan,然而从少司yan平淡的面容上,鸢紫也没看出些什麽来,於是伸手接过水囊道了谢後,便将视线移转回霄璈雪身上。

帘幕重新盖上後,霄璈雪才微微侧过小脸,不易觉察地松了口气。

???

天刚蒙蒙微亮时,陌凉便醒了,她醒时禹寒熙还睡着。想起昨夜,心里明白禹寒熙这一夜必定多梦难眠,陌凉不觉心疼地伸手轻抚上禹寒熙的睡颜,见他一瞬皱眉,她顺势将指尖移至他的眉间,细心地一点一点抚平。

而禹寒熙也确实如陌凉所想,睡得确实不甚安稳。他梦见了闻人府的许多人,有阿爹、阿娘、姐姐、叔叔伯伯……,他更梦见了那一天,漫天白雪倏忽停歇,取而代之的鲜血染红了整座皑北城。他本来也该葬於此,可是阿爹的一个眼神,他便明白他得活着。

灵霄的皑皑白雪,不能就这麽永远消失。

可是只余他一人,他也总有害怕的时候,害怕他担当不起这样的责任,终是要辜负阿爹的期盼、全族的希望。

亲族的声声呼唤不绝於耳,萦绕於梦境。

「挽熙,唯有你能改变司祭的处境,保住灵霄的长久安宁。」

「挽熙……」

「挽熙!」

梦里的他听着至亲的声音,却是感到一瞬的喘不上气。

直到另一声从梦境之外传入的嗓音,乍然间将他从凝结的窒息感里唤醒:「寒熙!」他睁眼,陌凉愁眉不展的面容便映入视线。

见他醒来,陌凉顿时舒展眉头,松了口气道:「时间不早了。我喊了你好久,你若再不醒,我差点就要去喊大夫了……」

禹寒熙嗓音微微沙哑地开口:「抱歉。」

见禹寒熙脸se仍旧有些苍白,陌凉心下不忍,却没有再多言其他,只是撇开脸道:「我已经梳洗好了,早膳寒堙简单备了些,你快些起来收拾罢,早膳路上吃。」

禹寒熙起身下床,随手自包袱中翻出衣物,半晌见陌凉仍坐於卧榻上,复歪了歪头道:「我换衣服?」

陌凉一时没意会过来,有些奇怪地蹙眉就道:「你换呀。」须臾,甫反应过来,顿时红了小脸:「我、我忘了,我这就出去,你赶紧换!我、我在外面等!」说罢,立刻小兔子逃窜似地遁出房间。

见陌凉如此模样,禹寒熙心情倒是好了不少,脸上的苍白亦随之退去,jg神许多。

禹寒熙很快地换完装束,方一步出房门,便见陌凉正在庭院里的大石上坐着,一双脚惬意地来回轻晃。只一眼,满院苍凉,因她有了颜se,风里也多了几许温暖。他莞尔,温声唤道:「凉儿。」

陌凉抬眼看去,只见他一身冰蓝流云花纹的雪白衣裳,肩上披挂着月牙白的斗篷,浅紫se的装饰布条随风轻轻飘漾,束起的发和清俊灵秀的五官g勒出一身不凡的气质。一如初见时的装扮,却仍旧看得陌凉久久愣神。

等不到陌凉回应,禹寒熙遂向着庭院中走去,在陌凉坐着的大石前伫足後,再次出声:「凉儿?」陌凉停滞的思绪这才稍稍转动:「嗯?」她眨了眨眼。

禹寒熙宠溺地r0u了一下她的发,道:「不是说时候不早了吗?」

陌凉又是一愣,才恍然道:「啊?喔,对!得快点,寒堙还在大门口等着呢!」说罢,跳落大石,拉着禹寒熙急急地就往大门口赶去。

禹寒堙就在大门口等着,见两人出现,抬眼看了眼天se,一如往昔地温和笑道:「有些晚了,不过马儿也正好多吃了些草,想来加快些,还是能赶在瀀郡宵禁前入城。我昨夜里已经让飞鸽先至瀀郡传信,想来若是迟了些,阿爹也另有方法让我们入城。」

虽是如此说,但该赶的路还是得赶一赶的。禹寒熙扶着陌凉上了马车後,和禹寒堙一瞬相视,复一跃上了马车。禹寒堙亦翻身坐上了车儿板子,拉起缰绳:「驾!」马儿脚下一蹬,拉着马车温顺起步,继而稳稳地向着瀀郡的方向疾驰。

然而皑北与煦都乃灵霄两大地界,要完全驶出皑北城,尚有一段路要行,估0着若依眼下速度不减,也就日落前能出城。幸而,出皑北後不远便是瀀郡了。

马车上,陌凉安静地吃着禹寒堙准备的烧饼,长路漫漫,不免觉得有些无聊。

禹寒熙见她一个劲地啃烧饼,伸手抹去她嘴角的碎屑,问道:「平常都会好奇地瞅着车窗外,今天怎麽光顾着吃烧饼?」

陌凉咽下烧饼,摇摇头,神se却是一顿道:「没有啊,我……我怕风吹进来,把烧饼给吹凉了。」

禹寒熙微微敛眸道:「你不必顾虑我。只是可惜皑北如今不下雪,确实景se也不怎麽好看。」

「……」正吃着烧饼的神se一顿,眼眸垂落,默默不语。这一路行来,陌凉亲眼见到皇族如何迫害司祭族人,明白了司祭的处境、禹寒熙的过往,也大约猜到灵霄终会有一劫难。灵力影响着每个都城,致使四方之景各不相同,又以此为平衡。

霄聿璈屠灭冰灵力一脉,已然毁坏了平衡。

明白了这许多後,陌凉早已不是最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少nv。只不过现在的她,似乎也改变不了什麽,只能跟在禹寒熙身旁,静观其变。

正在此时,原本安稳前行的马车伴随着马儿嘶鸣响起,猛地一阵晃动,这一晃,陌凉的身子随着马车震颤险些猛力撞上墙板,还是禹寒熙反应迅速地将陌凉拉入怀中护住才幸免这一下碰撞,只是可惜了那咬了一半的烧饼,还是摔在了地上。

但陌凉也并无过多的可惜那块烧饼,很快便自禹寒熙怀中探出一双眼睛,隔着车帘关切着马车外的情况:「怎麽回事?」

禹寒熙脸se透着凝肃,不发一语。

只瞧禹寒熙的神情,陌凉便也猜到马车外必是来者不善。他们匆忙离开颻西,又如此几近日夜兼程地赶路,为的就是尽早到瀀郡,有土灵力一脉作为後盾,暗灵有所顾忌,至少能暂且安生,再为日後打算。

他们不过就在皑北歇了一晚,暗灵这脚程恐怕不是现在才追上,而是一直都跟着。

待到马车外的马儿稍稍安定下来後,禹寒熙才道:「来的人不多。你待着,别出声。」说罢,便动身下了马车。

陌凉自知帮不上忙,为了不拖累,遂依言待在马车里,凝神听着马车外的动静。

马车外,几个黑衣人带着半截狐狸面具,恭谨道:「禹殿主走得急,我们大人命我等前来相送。」

几个黑衣人的装扮,分明和闯入陌府意图带走陌凉的那批人相同。只是眼下再看见那半截狐狸面具,禹寒熙还觉得和某个人那狡猾j诈的狐狸样甚是相像──楼槐晔眯眼轻笑的模样,恰如眼前弯着月牙眸子的狐狸面,都甚是惹人烦恶。禹寒熙目光不善地凝着几个黑衣人,道:「送过了,当是可以回去覆命了。」

为首的黑衣人y恻恻地笑道:「那不行。还有件事我等须代大人确认。」言至确一字时,黑衣人手中散发着浊气的墨绿se灵力同时迸出,直扑向禹寒熙。

一道澄澈灵动的紫光缠着藤蔓迅速回击,迎面撞碎那抹暗澹的墨绿。墨绿看似被一击撞碎,然而残破的碎片却在消散前一刻迅速重新凝结,分明是刻意让禹寒熙出手将其打散,好能够光明正大地从禹寒熙身侧掠过,实则真正的目标是停置於後的马车。

暗灵甚有自知之明,清楚禹寒熙的实力之深,要想正面击溃是不可能,而若悄无声息的从旁面侵袭也恐怕会落入禹寒熙的反应范围内。短时间里能想出的计策便是假意迎面而击,实是迂回,出其不意。

然而就当暗灵自诩聪明地扬起唇角时,重新凝结後的墨绿se灵力竟再次调转方向,速度甚至b自他手中出去那时还快。「呃……」为首的黑衣人自口中发出一声闷哼,在同伴都还未反应过来时,低头看向穿过自己x膛的灵力利刃,断断续续地喃喃低语:「我的灵力……为何……竟被他c控……?」

禹寒堙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只能说暗灵还是太低估禹寒熙,或许是楼槐晔并未向他们明言禹寒熙的身分,才让他们如此天真。

司祭一族有这麽一说,「灵力」其实是拥有些许自己的意识的。一如人会畏惧、服从强者,「灵力」亦会被更强大的灵力所震慑,进而为其所驱使。是以,禹寒熙能c控暗灵所施展的灵力转向。虽然并未显现出冰灵力,但禹寒熙灵力天赋极高,即便所施展的并非真实的血脉灵力,也是远远胜於寻常司祭,要令寻常司祭的灵力顺服,自是易如反掌。

如此看来,这楼槐晔当真不是什麽善茬。对底下的人如此不顾惜,竟也没先将危险说明白。不过也是了,若都说明白了,谁还傻呼呼地来送命呢。

现如今的司祭本就是一盘散沙,暗灵不过是凝聚了一部分的散沙,彼此间的关系想来也是牢靠不到哪去。

浅se的眼眸低垂片刻,唇瓣间轻吐出一缕叹息。禹寒熙收了手,淡声道:「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若还惜命,就自己走吧。」

为首者已然没了气息,几个暗灵面面相觑,暗暗衡量了须臾,终是依言离去。虽然修习暗灵之术本就活不长,但少说也还有几年的x命可活,白白送命总归还是有些不值得。

见暗灵退去,禹寒堙这才动身走近禹寒熙身侧说道:「一次不成,他们还会再来,你纵使放人,他们也未必会有所感激。」

禹寒熙道:「我从未曾想过要他们的感激。」

本就立场各异,不相互g涉也就罢了,只是偏偏暗灵的y谋大计之中,正巧就是缺了「灵尊」这一枚棋子,以至於要互不相g也难,禹寒熙更是免不了要腾出手来应付暗灵的冷箭。

温和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困窘,禹寒堙有些犹豫地开口道:「挽熙……我跟了你这些时日,你总不愿意明说你要做的事,其实只要你肯说,我──」禹寒熙打断他:「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帮不了。」

两人并未刻意压低嗓音,是而两人所说的话,陌凉在马车内都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一字一句她都没有听漏,凑在一块,却怎麽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听了但没听懂。

禹寒堙不苟同地摇了摇头,语气有些哀戚地道:「这两年半来,你默许我和你如影随形、协助你打探消息,我以为你是把我当作亲兄弟的。」

陌凉听着,掰着手指粗略一数。两年半?禹寒熙若是在冰灵力一脉被屠後去的禹家,怎麽算也该有三年。细细想来,依稀记得禹寒堙是说过他曾花了许多心思,才得以亲近禹寒熙,这麽说来,那便是约有半年的时间,禹寒堙都在想尽办法尝试和禹寒熙交心。

可倒头来,禹寒熙还是对他有所保留,就像所有的事都是他一厢情愿似的,怎能不令他心寒。禹寒堙苦笑了一下道:「罢了。」

禹寒熙漠然地看了一眼禹寒堙,复将目光收回,不温不火地说了句:「还要赶路。」接着便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车帘掀开的一瞬,陌凉将目光投向站於马车几步之外的禹寒堙身上,见他的脸se忽青忽白,但却依旧明白轻重缓急,静静站了半晌,旋即调转步伐跟在禹寒熙之後,一跃而上,默不作声地拉起缰绳继续驾车。帘子覆上後,陌凉便将视线落回禹寒熙身上,而禹寒熙似乎又恢复了最开始那冷若冰霜难以亲近的样子。

无怪乎,禹寒堙就算是生气也只能憋着闷吞回去,想吵一架也吵不起来。

陌凉劝道:「寒堙他b别人聪明,也愿意理解你,肯定能帮上你的,你别总是拒绝他。」

禹寒熙没有答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陌凉在心里掂量几许,想着或许等到了瀀郡,两人间的气氛趋缓後,她再好好地劝一劝禹寒熙。有很多事,禹寒熙也不曾和她说起,其实她和禹寒堙是一样的心思,只要禹寒熙愿意倾诉,她就一定会帮忙到底。

毕竟禹寒熙於她有恩,自小陌无殇便教导她应当有恩必偿,有仇必报。陌凉先前是和禹寒熙说过的,只要他需要帮忙,她必尽所能,绝不推辞,还说了不论禹寒熙如何,她都会维护他,绝不食言。

现在想来,当时说这些话的时候确实是草率了。

这些话的前提,都是她必须得知道禹寒熙想做什麽,才能知道该从何帮起,又如何维护。离开煦都这一路,除了知晓禹寒熙对她的心意,两人关系有所进展之外,其他原来疑虑的事情,仍是丝毫没有头绪,甚至她根本都差点忘了要去探究。

陌凉暗暗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一谈起儿nv情长,正经事都给忘了。等到了瀀郡,她可不能再忘记,毕竟同样身为灵尊,她也该有所承担。

三人接着赶路,纵使路上有些耽搁,但最後仍赶在宵禁前一刻进到了瀀郡城。瀀郡城地界狭长,幸而禹家宅邸座落於都城边界不远,是以三人到抵瀀郡城不久後,不稍片刻路程便也到了禹宅。

禹宅大门前,一家仆正在门前探头探脑地瞧,看见远处一辆马车靠近,家仆定定眯眼细瞧,认出了马车前的禹寒堙,旋而崭露出笑颜,回头朝着门内挥手招来其他守夜的家仆一起在大门前等候。

马车停下,早先在门口顾盼的家仆笑着迎上前作揖道:「五少爷。」

等门的家仆名唤靳蓝。禹寒堙认出了他,一跃下了马车,和善地笑道:「阿蓝,怎的这麽晚了还在大门口张望吹风,夜深风露重的,实在不必要专程在此等候的,当心着凉。」

靳蓝笑盈盈地道:「哪儿的话。家主吩咐了,务必等到五少爷和小少爷平安归府。许久未见,大家伙也甚是想念五少爷和小少爷,就等这一会算得上什麽呢!总不能叫五少爷和小少爷回府无人接应吧。」一边说着,靳蓝一边俐落地将马车後的行李卸下,低声朝着其他几个家仆说了几句话,让他们先拎了行李进去。

禹寒熙这时也下了马车,怀里抱着熟睡的陌凉。靳蓝瞧见这一幕,先是一愣,旋即一脸了然貌地笑道:「一路舟车劳顿,小少夫人这是累坏了吧?」

禹寒堙闻言回过头,正好和禹寒熙四目相对,登时想起二人在路上那会的不愉快,心里不免还是有些介怀,遂双双撇开目光。

没有回答靳蓝的话,禹寒熙自顾自地抱着陌凉朝门走去。靳蓝像是习惯了,也不介意热脸贴冷pgu,朝着禹寒熙的背影说了一句:「小少夫人的房间和小少爷同一个院落,小的已经请人收拾乾净了。」接着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赶在禹寒熙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之前,又喊了一句:「小少爷的房间小的们不敢擅进,还没打扫呢!小少爷若需要帮忙,记得随时喊小的!」

禹寒堙缓步走到靳蓝身边,点了点头道:「劳烦你了。」

靳蓝搔了搔头,嘿嘿地笑道:「不烦的,都是小的份内应该做的,五少爷也赶紧进屋吧。」

连着两日赶路,陌凉确实累坏了,撑着jg神好一段路,最後还是不敌睡意侵袭。方才禹寒熙喊了她几声,她都困得睁不开眼,只是迷迷糊糊地哼唧,禹寒熙见喊她不醒,这才只得抱着她下马车。

走到居住的院落後,禹寒熙脚下一顿,环顾院落半晌,才向着其中一间居室走去。院落内,算上禹寒熙自己的那间,一共有三间居室。靳蓝刚刚并未说是收拾出了哪一间,撇除禹寒熙自己那间,也只能从余下的两间里猜一间。

双手抱着陌凉,禹寒熙只能抬脚抵在门上,以略不端庄的姿势将拉门向一侧推开,又为了不惊扰怀中熟睡的人儿,他的动作很轻,稍显费力。然而怀里的人儿似还是感觉到动静,眉头微皱了皱,但并未睁眼,只是哼哼唧唧地表示不满,缩了缩身子,小脸靠上禹寒熙的x膛,眉间一瞬舒展,又蹭了几下,似乎很是满意,把脸往禹寒熙怀里一埋,便又呼呼地继续熟睡。

禹寒熙面上波澜不惊,抱着陌凉走进房内,却又在卧榻前被难住了。也不知道靳蓝让人打扫的是不是这间,禹寒熙想用手去00卧榻上是否乾净,偏偏怀里抱着陌凉,腾不出手来。瞪着卧榻半晌,禹寒熙将视线落到了腰间的一个雪白毛绒的挂饰上。眼眸缓缓由浅灰转为冰蓝,房间内没有风,那挂饰却是动了一动,接着露出了一双圆圆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瞅了瞅四周,才缓缓显露出身形。

一只雪白毛绒的鸟儿扑腾着翅膀,飞落到卧榻上,收起翅膀就在卧榻上一阵打滚,滚了几圈後才又飞起,落到禹寒熙肩头。禹寒熙微微侧过目光,在昏黑的房中,鸟儿雪se的羽毛上隐隐泛着澄澈的冰蓝se灵力光晕,禹寒熙停伫一眼,复收回目光将陌凉轻轻放上卧榻。

雪白的鸟儿正低头将方才打滚时弄乱的羽毛梳理整齐。禹寒熙伸出手指靠近,鸟儿便亲昵地将小脑袋贴上禹寒熙的手指磨蹭两下,继而蜷缩成一团,又变回了腰间的挂饰。

禹寒熙俯身替陌凉将被子盖上,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复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禹家人多半已经歇下,要问安也是明早的事。进到了房内,禹寒熙将烛火点亮,扫视房内一圈,一切摆设皆未曾有移动过的痕迹,可见适才靳蓝所言不虚。

禹府下人自然是熟知禹寒熙的x情,知道他不喜旁人擅动他的东西,尽管禹寒熙并未在房内放什麽贵重的物件,下人们也从不轻易进入。

禹寒熙伸手抚过桌面,倒也没积累什麽灰尘,想来略略擦拭过一遍,便也能够歇下,实不需再烦劳靳蓝。思量同时,禹寒熙已随意自房内找出一块乾净的布开始动手擦拭。

而靳蓝这时正跟着禹寒堙一起走进禹寒堙所居的院落。禹寒堙停下脚步道:「我这儿没什麽事,你去休息吧。」

靳蓝道:「好嘞。不过我还是等会再休息吧,小少爷和小少夫人那或许会有吩咐,我得候着。」

禹寒堙道:「寒熙一向是不会吩咐你们去做一些琐事的。你且去歇下,我待会过去看一眼就是。」

靳蓝道:「这我知道的,只是就算小少爷不吩咐,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能太松懈,让五少爷代劳就更是不能了!夫人若是知道,会责怪小人不上心的。还是我自个儿过去问问吧,若小少爷和小少夫人真没什麽吩咐,我再去歇息。」

明白靳蓝的道理,故而禹寒堙也不为难靳蓝,微笑着道:「那好,你去吧。」

靳蓝转身後,当即去往禹寒熙的住处,抬手轻敲响门板,「小少爷?您歇下了吗?」

屋内,正准备脱鞋上榻的禹寒熙淡淡地看了一眼房门。

半刻过去,未闻回响,靳蓝小心翼翼地又朝着门内喊了声:「小少爷?」房门这才终於被拉开,禹寒熙面se平静地看着靳蓝道:「正准备歇下,何事?」

靳蓝讨好地笑道:「也不是什麽要紧事的,小的就是来问问小少爷或是小少夫人有没有事情交代?小少爷在房里听见了答一声就是,不用亲自来开门的。」

禹寒熙淡声道:「无事交代。」

靳蓝得到答覆,便也不再多话,道了声晚安就离开院落。禹寒熙随後熄灯就寝。

伴随着yan光洒进窗棂,窗上隽刻的图样倒映在卧榻上,其中一块图样映落在熟睡的脸庞上,稍稍翻身,便正巧落在了闭合着的眼眸上。眼皮感觉到一丝暖意,陌凉不觉抬手挡去那落在眼眸上的光亮,甫悠悠醒转。

陌凉坐起身,半睁着仍有些迷蒙的双眸略将四周观察一圈,片刻过後才逐渐清醒,一边缓缓回忆。她好像是在马车上睡着了,睡梦中依稀听见禹寒熙喊她的声音,可她实在困得不行,愣是没醒来,反而睡得更沉。

环顾房内摆设,是再寻常不过的房间。想来她已经身在瀀郡禹家。思着,陌凉起身下床。

门外守着的侍nv听见房内似有响动,遂试探地询问道:「小少夫人,您醒了吗?」

陌凉一时间未反应过来「小少夫人」是称呼自己,听见叫唤仅是眉头微蹙一瞬,便自顾地继续穿鞋。

侍nv自觉应无听岔,语带疑惑地又喊了声:「小少夫人?」

陌凉穿好了鞋,听见门外又一声喊,思索须臾,心里迟疑地想着:「小少夫人是……在喊我?」复小心翼翼地开口回应:「何事?」

听见回应,侍nv恭谨道:「小少爷方才已先行前往饭厅用早膳,吩咐小少夫人若是在早膳时间结束前醒了,就让奴婢替您梳妆,尽快也到饭厅一同用膳。现在时间还来得及,小少夫人可要即刻梳洗装束?」

既然都醒了,按规矩礼数,陌凉是该去的。想必是禹寒熙有意让她多睡会,这才让侍nv只是候着,未叫醒她,但晚到仍是不妥。陌凉教养不差,自是明白,当即没有推辞地道:「嗯,梳洗完简单装束就是,莫再耽搁。」

让侍nv简单地为自己打理整齐後,陌凉便跟着侍nv去往饭厅。路上,陌凉向侍nv打探道:「家里一起用早膳的都有谁?」

侍nv答道:「家主、夫人、小少爷的几位兄长和两位小姐。」

陌凉又问道:「平日里都是这时间一起用早膳的吗?」

侍nv道:「不是的,平日里大家都是各自用早膳,只是家主和夫人想着五少爷、小少爷和小少夫人深夜归来,没能亲自迎接,故而今天一早便请了五少爷、小少爷和小少夫人一起去用早膳。」

陌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点了点头。一早就来请,她多睡了这会,也不知道禹家家主和夫人会不会介意。

侍nv看出陌凉的小心思,莞尔道:「连两日赶路,必是累着了小少夫人,家主和夫人向来宽和,不会介意的。」

听侍nv如此说,陌凉稍微安心了些。感谢地朝着侍nv颔首,同时端正神se,随着一个转角,来到饭厅。

侍nv朝着厅内行了一礼:「家主、夫人,小少夫人到了。」

饭厅内很快传来回应:「赶紧请进来一起用膳吧。」

随着男人沉稳的嗓音,陌凉抬眼望去。厅门并未掩上,只见厅内两侧摆着几席矮桌,桌边坐着几名男子,包含禹寒堙和禹寒熙,余下四位想必正是禹家的其他四个儿子,而另外还有两个席位上坐着的一名nv子和少nv,则是禹家的两个nv儿。

主位席上,一名男人和nv人b肩而坐。男人眉眼温和,气质雅正;nv人的容se只一眼便觉倾城,陌凉同为nv子,亦是在看见的一瞬怔住。

厅内几人见陌凉出现,皆是静默。陌凉愣神过後,不禁有些无措地将目光投向禹寒熙。

禹寒熙面se淡淡,正yu起身带陌凉入座。一旁的少nv便先一步迎上前,亲昵地挽住陌凉的胳膊道:「小嫂嫂早啊,坐我旁边吧!赶紧尝尝早膳合不合胃口!」

陌凉被少nv拉着入座,轻声道了句:「谢谢。」

少nv很是热情地招呼道:「小嫂嫂,我叫宁恩!小嫂嫂是叫陌凉,对吧?」

少nv看着和陌凉年纪相仿,笑容可ai,很是朝气。在少nv的殷情下,陌凉紧张稍减,礼貌地笑着答:「是。」随即起身向禹家家主和夫人拜了一礼:「禹家主、禹夫人。」

据陌凉所知,禹夫人乃火灵力一脉北方氏所出的nv儿──北方葵月。人人皆道,司祭nv眷仙姿玉貌,尤以北方氏最倾城。只见北方葵月绦唇微扬,牵起一缕柔娆的美,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目光缓缓由下而上,最终落定在陌凉的脸上,温言轻笑道:「陌殿主将你教得甚是乖巧有礼,不过到了禹家大可不必如此拘礼。寒熙去陌家时,都未必如此客气。」

美yan不可方物,清丽可涤尘世。如此倾城美人,再加之禹家家主禹容安出尘脱俗的气质,禹家的相貌遗传恐怕是想差也差不了。

和北方葵月对视,陌凉不由得又是顷刻楞神。

直到突然响起一句:「哼!他怕是连客气两个字都不认得吧?」陌凉这才回过神看向说话的男子。

说话的男子相貌和北方葵月十分相似,大约是席上坐着的几位之中和北方葵月最相像的。眉宇轩昂,目若朗星,唯独眼神里的凌厉之se是截然不同的。

禹寒堙、禹容安和北方葵月都是温和的人,而方才热情招呼陌凉的禹宁恩是活泼些,却也是眼眸带笑,令人望之如沐春风。陌凉原以为禹家的其他兄弟姊妹也都会是差不多的清和平允,但显然眼前这位就不是这样的x子。

「年纪轻轻当殿主,对谁都是那副清冷模样的人,会待人客气吗?我还真想像不出来他待人客气的样子。」

禹容安看向说话的男子,神情显露出严肃:「寒朝。」

禹寒朝睨了一眼禹容安,而後识趣地闭上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禹寒熙的这位兄长──禹寒朝不喜欢禹寒熙。方才那一席话数落的就是禹寒熙,然而禹寒熙面不改se地端着碗喝汤,眼帘低垂,不曾抬眼看禹寒朝,彷佛禹寒朝说的人并不是他。

不过其实禹寒朝倒也没有说错。禹寒熙第一次见陌无殇时,说话确实不太客气,後来几次也没有太客气。陌凉不禁如此想着。

北方葵月瞥了眼禹寒朝,微不可察地轻轻一叹,才又亲切地对陌凉说道:「陌姑娘,请坐吧,先用早膳。」

陌凉不再拘礼,依言坐下用膳。

北方葵月慈蔼地看着陌凉,眼底却有忧伤一闪而逝。

用膳完毕,陌凉安静地擦着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席上的几个人。心想着禹家人莫不是有什麽「食不言」的规矩,饭厅内仅在她进来时有短暂几句对话外,除此之外,便只有碗筷清脆的碰撞声响,皆无寒暄。

见陌凉用完膳,北方葵月放下手中瓷碗,温婉笑道:「我先回房更衣了。凉儿,稍作歇息後,让寒熙带你来我房中吧。」

陌凉轻轻点头应承,目送北方葵月离去。

北方葵月离开饭厅後,禹容安亦起身道:「你们年轻人聊吧,寒堙随我来。」想来是要同禹寒堙聊聊去煦都这段时日的事。

禹寒堙正yu跟上,禹容安似乎是想起了什麽,脚下一顿,侧过脸去看禹寒朝,叮嘱了一句:「寒朝,莫要再逞口舌之快。」禹寒朝有些愤懑地撇开脸:「知道了。」

然而待禹容安和禹寒堙离去後,禹寒朝仍是忍不住道:「分明是祸害,这次回来还带了另一个麻烦,这不是存心拉禹家陪葬吗?」

坐在禹寒朝身边的男子神se不赞同地道:「寒朝,别这样。阿爹才刚说过要你少说话,这便忘了?」

禹寒朝瞪向禹寒熙,声音更大了些:「许他连个商量都没有,却不许我说?我偏要说,反正无论我说什麽,他都没有表情也不会回话,像个si人似的,我何苦累自己憋心里不痛快!」

「二哥!」禹宁恩蹙着眉,喊了声。

禹寒朝道:「喊什麽喊?你又要帮他说话?也不看他哪次领情?在他眼里只怕根本瞧不上咱们家!」说罢,回头看见禹寒熙已迳自朝着门外走去,禹寒朝心底更是不悦,不罢休地追了上去,一手抓住禹寒熙的肩膀:「说你呢!你总是这般不回话到底是什麽意思?反正我们家的人你一个也瞧不上,说的话你索x就装作全听不见,是吧?」

禹寒熙侧着脸看向抓住自己肩膀的手,面se淡然。一时间两人僵持着,一个不愿放,一个则似乎无意挣脱。

方才坐在禹寒朝身边的男子再次开口,这次语气里多了几分严厉:「寒朝!」

禹寒朝反怒道:「禹寒泽!你别忘了,晨之殿殿主本该是由你这个禹家长子出任,却平白给了他一个外人!他是什麽人,我们都心知肚明!若不是阿娘执意保他,若不是阿爹维护阿娘,你以为他这三年能过得这般惬意?在禹家吃好睡好,甚至当上了一殿之主。别人都夸他年少有为,嘲笑你禹寒泽b不过他!」说着,禹寒朝怒极反笑:「是!你们宽宏大量!就我计较了是吧?你们也不想想,若他被揭穿身分,我们禹家要背的是什麽样的罪名?!我们担得起吗?而现在,他不带商量半句,又把麻烦带回禹家,你们考虑他,他考虑过我们吗?」

感觉到肩膀上的力道逐渐加重,禹寒熙仍旧岿然不动。

禹宁恩急道:「二哥!小嫂嫂还在呢!你别说了!」

禹寒朝显然是憋了方才哪一会,现在不吐不快,冷冷地道:「她在又如何?我说的那个带回来的麻烦就是她!她──呃!」

「寒朝!」、「二哥!」两声惊呼同时响起,伴随着碗盘框啷散落一地的碎响。

再看向禹寒熙肩上已经没了禁锢,禹寒朝则跌坐在一旁,周身尽是被撞得歪倒的桌椅和摔碎的碗盘。

禹寒朝黑着脸咬牙道:「闻人挽熙!」

没有回话,禹寒熙收回手,浅紫的残辉缭绕着手掌须臾消散,不再理会禹寒朝,转过身就走出饭厅。陌凉随後向着饭厅内的几人行了一礼,快步跟上。

陌凉跟在禹寒熙身後,小脸难掩愁容。本来还想着要劝一劝禹寒熙和禹寒堙间的心结,未料还没等到合适劝说的时机,禹寒熙又和禹寒朝闹得不愉快,还动了手。眼前禹寒熙的心情y晴不定,以至於她只敢不远不近的跟着禹寒熙走,一时不敢上前搭话。

看刚刚饭厅内几人各个一脸惊吓的模样,就连被一下打飞的禹寒朝,怒气之下都有些许错愕,想必是对禹寒熙突然动手,皆始料未及。再从禹寒熙刚才的反应来看,像是习以为常,充耳不闻,任由禹寒朝怎麽说,估计以前也从未对禹寒朝的挑衅言语有任何反应。今天一反常态的动手,不怪刚才饭厅内几人如此仓卒惊讶。

然而,禹寒朝哪里能咽下这口气。缓过神後,任谁也拦不住,怒气冲冲地追出,脚下疾步,很快便追上禹寒熙,迳直越过陌凉,拽住禹寒熙往回拉,掌心灵力凝聚,待禹寒熙转身的一瞬,狠狠打在禹寒熙x口上。

禹寒熙没有半分躲闪,直接就被这一击打了出去,重摔在地,却愣是一声未吭,只须臾便撑起身子缓缓爬起。

禹寒朝还想再上前,一个娇小的身影倏然挡在了他和禹寒熙之间。他目光微垂,看清了挡在眼前的少nv正是陌凉,稍压下怒气,冷着脸道:「让开。」

陌凉昂着脑袋和禹寒朝对视,目光灼灼,丝毫没有退缩地道:「他刚才那一下并未真的伤到你,你为何却要这般下重手。」

禹寒朝眯了眯眸道:「你以为这是你陌家?凭你是个什麽东西,岂敢在这里同我说教?」说罢,禹寒朝伸手便将陌凉推开,力道不算小。陌凉被这一推,猛地往一旁摔倒,好在禹宁恩即时上前拉住她,否则只怕就要摔下檐廊。

禹寒朝气势汹汹,只怕是今天没跟禹寒熙大g一架,绝不会作罢。从饭厅跟出来的禹家大哥禹寒泽和另一名男子急忙上前一左一右架住禹寒朝,禹寒泽在左边喊着:「二弟快住手」,右边的男子则是尽所能地好言相劝道:「二哥!二哥!六弟刚才那一下确实没伤到你,你冷静点!一家人,别伤了和气!」奈何禹寒朝正窝火,听了劝解的话,反而更怒道:「谁跟他是一家人!撒手!」

一时间,禹家三个兄弟挤在檐廊上乱作一团,禹宁恩在一旁急得跳脚,一边拉着一旁nv子的衣袖想让nv子去劝劝,禹宁恩伸手拉的nv子,姿容秀美而端庄,估计便是禹家大姐,禹宁柔。然而禹宁柔无奈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管不了。

禹寒熙甫站稳身子,从容拍去衣衫上的灰尘,看了一眼被架住而气急败坏的禹寒朝,而後不发一语地走上前拉过一旁站着的陌凉就走。

好在禹寒朝打了禹寒熙那一下,怎麽也该算扯平了,又被两个人架着一顿闹腾,多少有些气消,总算是没再追上来。陌凉就这麽被禹寒熙拉着走了一段,直走到禹宅的一处院落内才停下。

陌凉略迟疑後,仍是问道:「你二哥他……好像不太喜欢你?」

禹寒熙淡淡看了陌凉一眼,没有答话。陌凉总觉得回到禹家後的禹寒熙,似乎要b起初见时更为清冷,见禹寒熙半晌不说话,陌凉亦不由得有些窘蹴地缩了缩脖子,将视线从禹寒熙身上移开。正想着果然还是不该多问,禹寒熙便开口道:「若是你莫名其妙多了个弟弟或妹妹,你会喜欢他吗?」

陌凉重新将目光移回禹寒熙身上道:「要是长像你这样好看,我肯定喜欢他!」

禹寒熙的神se稍稍和缓,看着陌凉摇了摇头道:「不该问你。」

陌凉不服气道:「怎麽就不该问我了?」说着,微鼓起脸颊,故作闹别扭貌。其实陌凉是知道禹寒熙为什麽问这一句话的。

禹寒熙和禹家毫无血缘关系,北方葵月许是出於和故人的情分才保下了禹寒熙,但北方葵月、禹家和故人皆有各自的立场,就禹家的角度而言,留下禹寒熙属实是一大隐患。如禹寒朝所言,禹家担不起被揭穿的罪名,一旦被揭穿,不仅禹家不保,土灵力一脉也恐怕被株连。禹容安ai重妻子,故而留下禹寒熙,只怕当时心中也多有踌躇,惴惴不安。

所以陌凉并非不能理解禹寒朝的态度。禹寒熙想必更是明白,所以即便禹寒朝对他动手,下手还不轻,他也不躲闪、不吭声。一方面是寄人篱下理应谦顺,另一方面想来也是不愿让北方葵月为难。陌凉想着,不由得心疼起禹寒熙,忍不住嘟哝了句:「不喜欢大不了不相处就是,何苦这样咄咄b人?」

禹寒熙敛眸道:「如他所言,我的确非善类。三年前,尚且保不住闻人氏满门,如今还要累他们为我战战兢兢。」历经皑北那一夜,睡不安稳,又连着赶路,一路上还需时刻戒备,禹寒熙不免有些jg神疲惫。

jg神疲惫之下,有些话便忍不住吐露。

陌凉讷然看着禹寒熙,一时无话。

半晌,禹寒熙接着道:「不过即便他所言非虚,有些话仍是不该说。刚才在饭厅,吓着你了?」

陌凉摇头。然而,禹寒熙岂会看不出陌凉方才神se里的惊惧。确实他从来不曾如今天这般对禹寒朝动手,方才动手多少是有点冲动,兴许是太累了,当下没想得太多,脑袋直觉认为直接动手是最快制止禹寒朝的方式。不过也因为如此,挨了禹寒朝那一下打在x口,现下多少清醒了些许。

禹寒熙抬手0了0陌凉的脸颊,淡声道:「你的事,他们都知道,但也仅止於他们,即便是在禹家,仍须小心耳目,这是为你的安全。」

陌凉撇了撇嘴道:「我不害怕危险的,若我能学会怎麽控制灵力,我就能帮你。我说过要护你的,可却是你一直在护着我。」

禹寒熙眼眸微弯,笑道:「乖,你还小。」陌凉昂起小脸看他:「我不小,我已经十七了。」

两人的低声话语,全被居於院落一旁房中的北方葵月听得一清二楚。北方葵月眼底含笑地透过窗棂间的缝隙,看着院落内的两人言笑晏晏,面露慈蔼,却又倏忽忧伤。

北方葵月自然也听见了禹寒熙前面所言。这三年,她一直明白这孩子心里有芥蒂,也清楚这芥蒂难以轻易消除,所以她从不过问他任何事,也从不以娘亲自居,只是默默作为依靠,并全然地给予信任,却忽略了应当去调解禹寒熙和禹家其他兄弟姊妹间的关系。

不过说起来,禹家的几个孩子都还算宽容,原也不必要她c心太多。唯有禹寒朝那刀子嘴的坏脾气,属实让她这个为娘的也甚是困惑,怎麽老大跟在其之後的三个兄弟x子都不差,偏偏只他一个x子不好。若论教养,她和禹容安从来不曾在孩子面前恶言恶语,禹家风气更是一向平和,实在不知这孩子的x子是随了谁。想当年怀二胎的时候,她的x情确是因为身子上不适而有些焦躁,但也总不至於因为一点焦躁就诞出了这麽一个小爆脾气。

北方葵月如是思量须臾,复轻轻叹息,却并未起身,只是静静等待着院落内的两人自己来敲门。

片刻後,门板传来响声。门外,禹寒熙不冷不热地喊了声:「葵姨。」

禹寒熙初见北方葵月时,毕竟已经是一个懂事的少年了,要他改口唤她阿娘,实是为难。禹寒熙甚少在外人面前喊她,北方葵月也并不介意称呼上的小事,是而禹寒熙一直都是唤她「葵姨」。

其实「葵姨」已经算是亲近的称呼了,倘若是「北方前辈」这样的称呼,那才真正是疏远。

北方葵月拾起妆台上的发梳,略将长发梳理後,甫看向房门开口:「进来罢。」

听见回话,禹寒熙这才拉开房门,和陌凉一同进到房内。北方葵月自妆台前站起身,并未先开口说话或请两人落座,而是款步走到禹寒熙面前驻足。

禹寒熙眉眼低垂,未和北方葵月对视。

忽然,北方葵月一抬手,一掌拍在禹寒熙x膛上。

陌凉獃住,禹寒熙则抬眼看着北方葵月,眉间微蹙,半晌闷声一咳,竟吐出一口血。

陌凉顿时惊呼:「寒熙!」

北方葵月却是不慌不忙地道:「很好。」

陌凉张了张嘴,愣愣道:「禹夫人……」

北方葵月见陌凉面露诧异,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简短,遂改口道:「我是说,这堵心血吐出来了很好。」

心血?陌凉不甚明白地眨了眨眼,再去看禹寒熙的脸se,只见他一脸的无奈,却似乎并不疼痛。

禹寒熙道:「……葵姨。」

北方葵月收回手,摆在眼前瞧了瞧,正思考着自己刚刚那一下力道应是正好,听见禹寒熙喊她,甫放下手道:「早膳时你面se就不好,我以灵力感知,觉察你x口有恶气淤塞,这才下手重了些。我若不拍你这一掌,你可是打算一直憋着?」

禹寒熙撇开脸,未答。

北方葵月道:「在皑北受伤了?我瞧着你经脉也有损伤,谁伤的你?你自己?」其实根本不必问,北方葵月都是知道的。

禹寒熙缄默。北方葵月明知故问,自然也没有期待得到答覆,接着道:「既回来了,就好好休养一阵子。我会让寒朝少去烦扰你的,不过估计你只要足不出户,他也不会自己上门寻你麻烦,你俩自能够相安无事。」

默默用拇指擦去唇角沾染的血迹,禹寒熙道:「不会待太久,尚须回去覆命。」

北方葵月道:「不着急,你不回去,他难道还会来抓你回去?」

禹寒熙道:「或许会。」

毕竟有些事,终究是藏不住。

纸包不住火,何况还是燎原烈火。

陌凉的火灵尊之力终有一天会隐藏不住,又有暗灵虎视眈眈,难保不会b预料更早的t0ng破陌凉的灵尊身分。北方葵月明白这点,故默了半晌,主动说道:「藏不住的原因归咎於不会控制,既如此,学会控制就行。」其实这也正是她请禹寒熙带陌凉来见她的原因。

北方氏原为火灵力之首,本该为火灵力一脉当家,只是奈何北方氏一脉,男子尤其的少,以至於人丁单薄,反而是佐家兴旺又身为烽火司副掌使,地位颇高,遂成了当家。

先前禹寒熙虽曾教过陌凉控制灵力,但火灵力和禹寒熙的冰灵力毕竟相克,饶是他天赋资质再高,亦是无法完全控制住与自身相克的灵力。是以,禹寒熙所教仅仅止於基础知识,大多时候,是禹寒熙缓缓引导,帮着她控制,还不曾放手让她自己尝试施展,毕竟若真的失控,禹寒熙未必能控制住。

倘若由同为火灵力的北方葵月亲自教导,那必然是再合适不过。

禹寒熙本有此念,自是不会有歧意,而陌凉只要是能帮到禹寒熙的,她都没有意见,她能学会将灵力c纵自如,禹寒熙少了担忧,这自然是好的。

陌凉道:「那就麻烦禹夫人费心教导了。」

北方葵月莞尔道:「你便同寒熙一样,唤我葵姨吧。」

陌凉依言,乖巧地喊了声:「葵姨。」

北方葵月道:「你们一路舟车,多宿於驿馆,驿馆又为皇族所管理,想必对司祭不会太上心。左右暗灵的动静,有容安和寒堙一起留意着,你们且安心在府中好好歇息两、三日。」说着,北方葵月伸手拉过陌凉的手,轻轻拍了两下,「休整好了,我再慢慢教你。」

既然北方葵月既如此说,陌凉也就客随主便。对於陌凉的乖巧,北方葵月很是满意,忍不住拉着陌凉多闲叙了一会。

禹寒熙在一旁等着等着,不一会竟趴在桌上就睡了过去。陌凉和北方葵月叙话到了一段落,回头看见睡着了的禹寒熙,皆微微一愣。

北方葵月先是一笑道:「看来这段日子,他确实劳累。也怪他,总不让旁人cha手太多,一个人一门心思,只怕是从到了煦都开始,就没睡得安稳过。」

想起禹寒熙和禹寒堙两人间的不愉快,便是因为禹寒熙一意孤行,不让过问而致。陌凉不由得神se一暗。

将陌凉一瞬暗然的脸se尽收眼底,北方葵月对着陌凉细声细气地说道:「你应当知晓,眼下这诸多暗cha0汹涌、纷扰缘由,皆是因为灵天石。」

陌凉垂眸并不言语,只是点点头。

北方葵月接着道:「灵霄之中,唯有司祭的两位灵尊能知道灵天石所在,与之感应。你的灵尊之力未完全苏醒,是而无从感知到灵天石。也因此,现在灵天石究竟在何处,仅有寒熙知道,有何办法阻止灵霄的一场劫难,恐怕也只有他知道。」

「但无论如何,身为灵尊,宿命已定,灵霄或许可能避免劫难,但灵尊只怕终是有必须付出的事物。」北方葵月将目光凝向陌凉,似是试探地问:「你不害怕吗?」

陌凉诚实道:「害怕。」却也别无选择,因为从一开始,是否成为灵尊就不是她能够选择的事。陌凉思忖着,复道:「可是和寒熙一起,不害怕。」似乎有禹寒熙在身旁,她总会忘记要去害怕许多未知,因为在她眼里,他总是耀眼的,只消一眼,旁骛再喧嚣,她亦恍若未闻。

眼里只有他,心里想着是他,她便不害怕。

北方葵月看着陌凉,面上露出些许欣慰:「若是你,或许真的能够与他共同进退,不畏险阻。你是绝对不会抛下他、背叛他的,对麽?」

陌凉微一颔首,轻声道:「绝不会。」

北方葵月喟然道:「是啊……绝不会,就如同当年你的娘亲一般。你这心x,像极了她。」

陌凉怔然。她的娘亲……?

对於自己的娘亲,陌凉所知甚少,陌无殇从不提起,年幼的陌凉曾经问过,但依稀记得那回闹腾得太过,以至於惹恼了陌无殇,挨了训斥,她哇的就大哭起来,小陌冰便连忙抱着她离了陌无殇的视线范围,後来小陌凉似乎是怕了,便不敢再问。

北方葵月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你且去歇息罢。」

闻言,陌凉只是将目光望向趴睡在桌上的禹寒熙。

北方葵月细声道:「别叫醒他。」说着,转身去衣柜翻出了一件薄毯,复回到桌边,轻轻盖在禹寒熙肩上,满眼温和。

见状,陌凉略施一礼,而後安静退出房间。

禹寒熙醒来时,北方葵月并不在房中。将披盖在肩上的薄毯折起放於桌面,禹寒熙便离开了北方葵月的居处。款步回到自己所居的院落时,便撞见陌凉正以不甚端庄的姿势地扒着树gyu往上爬。

眉尖ch0u了ch0u,禹寒熙却并不出声,只静静地看着好半晌,直到陌凉气喘呼呼地终於爬上树枝,方yu伸手去握住树枝好让自己坐稳,就看见禹寒熙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树下,此刻正抬头看着她。

她一惊,身子一晃,就从树上摔落:「啊──!」树下,禹寒熙几乎是同时动作,往前一步,一个旋身稳稳接住了陌凉。

陌凉惊魂未定的睁着眼,愣愣地就这麽被禹寒熙横抱在臂弯里,四目相望良久。

禹寒熙的眉眼如皎月温雅,凝着陌凉片刻,问道:「为何爬树?」

陌凉稍缓过神,有些磕磕绊绊地答:「我、我只是想起家里房间外也有一棵树,我常常爬……所以看见这树,一时兴起……就、就想也爬爬看。」

禹寒熙垂眸道:「想家了?」

确实是想家了。陌凉心里想着,并未说出口,毕竟有些不合时宜,也不是小孩子了。她不想让禹寒熙因此心有愧疚,可却还是在禹寒熙清冷的面容上看到了愧意一闪而逝,接着便听见禹寒熙淡声道:「待你学会如何控制灵力,我们便回煦都。到时你便回陌家吧。」

愣了愣,陌凉强装镇定地问道:「回陌家,然後呢?」

禹寒熙看着她,眼底似有波澜道:「没有然後。」陌凉在他怀中扭动了几下,迫使禹寒熙松手,禹寒熙见她挣扎着要下去,怕摔了她,也就将她放下。

双脚一落地,陌凉先是退开一步,才去看禹寒熙。她神se严肃,一反平常懵懂单纯的模样,禹寒熙本想上前,却在看见陌凉如此神se後止步。

陌凉道:「你说过夫妻应该坦承不讳。」

听见这句话,禹寒熙便明白了陌凉的心思,他坦然道:「是,但仅限於先前说的那些事。我已将身分、心意皆与你坦承,足矣。」意即,陌凉只需要知道这些。

先前陌凉原是打算什麽都不问的,後来是禹寒熙主动向她坦白,是而她知晓了他的身世。再後来,她为了让自己si心也好、释怀也罢,向禹寒熙表明了心意,本不过多期待回应,禹寒熙却是作出了回应。

身分、心意,她皆已明了。禹寒熙却要将她推开,令她置身事外。陌凉捂着脸,闷声道:「你这是叫我情何以堪?」既然终究还是要将她推开,为什麽要让她知道?

都知道了,她怎能袖手旁观,独善其身?於情於理,她都不可能欣然接受禹寒熙如此安排她。

禹寒熙浅淡的眸se微敛,沉声道:「是我不该。」他并非不明白,让陌凉知道这许多之後,却又要她装作不知情的不去在乎、不去闻问,实不合情理。所以是他不该,不该与她多言,不该一时情动不能自已,将她牵扯进他的世界,却又要将她撇开。

陌凉略将情绪收拾,复咬着唇问道:「我再问你一句,你会娶我吗?」

禹寒熙默然不答。

陌凉却是浅浅地笑了:「我知道了。在你看来,我无非只是想要知道你的身分、心意,你满足了我,觉得我便也应该就此满足。」

禹寒熙的脸se沉了沉。

「可是,禹寒熙,」陌凉说着一顿,觉得喉间隐隐传来一丝苦涩的味儿,她蹙眉,方才那抹挂在唇边的浅笑变得僵y:「我不是说说故事,给颗糖果,就能哄好的小nv孩。」

静默须臾,禹寒熙只轻轻道了一句:「……对不起。」

心结说打上就打上,颻西那一吻,恍惚只是一场梦。

如梦初醒,陌凉不禁感到沮丧。一连几日嘴里发苦,食不知味。

第三日开始,陌凉便开始日日到北方葵月所居的院落学习c纵火灵力,一待便是一整日,虽说心底仍旧y郁难消,却也总算将心思分散,不再整日里想着禹寒熙。

尽管两人同住一个院落,这几日陌凉却是不曾见过禹寒熙出房门。想来应该是有出房门的,只不过两个人都避着彼此,自然见不着。

此刻的陌凉正为点不着火灵力而发愁,北方葵月就坐在一旁从容斟茶,见陌凉目光灼灼地皱眉凝神,不服输的模样,她轻轻一笑:「行了!再这麽瞪着蜡烛瞧,该成斗j眼了。今日点不着,明日再试罢。」说着,将一盏茶往陌凉面前推了推。

陌凉有些丧气道:「可是,葵姨,这已经好几日了,我先前明明是这麽点着的呀……」她就不明白了,先前在陌府,第一次随手一试就点着了,在煦都街市上,她更是想都没想,只是被佐旑棠误打误撞地就激出来。这前两次,她都没怎麽想着,偏偏想着的时候,就点不着了。

北方葵月随手弹了个响指,用来练习的蜡烛登时燃烧殆尽,她弯眸笑道:「点不着就对了,你这样使劲的想,能点得着才是奇怪。」

陌凉道:「葵姨,我已经很沮丧了,您能不能鼓励一下我,或是给我些指点也好……」

明眸轻描淡写地睨了陌凉一眼,北方葵月道:「你之所以沮丧,当真是因为点不着一根蜡烛吗?」

陌凉獃住。

北方葵月道:「你看似专注,却心思紊乱难以自抑。所以这些天,我只是让你静心一致地盯着蜡烛,可曾叫你点燃它?」

没叫她点燃?陌凉仔细回想,北方葵月似乎确实是……没说过要她想办法用灵力点燃蜡烛这话。是她自己一看见北方葵月拿出蜡烛摆在桌上,就误以为是这个意思,全是她自己的臆测。

陌凉一开始就一个劲地误会了北方葵月的用意,北方葵月眼瞧她心绪不安定,实在也不适合c纵火灵力,索x也就不解释,笃定陌凉是点不燃这蜡烛,更施展不出火灵力,果不其然。

第一次,陌凉当时心中所念所想皆与灵力相关,灵力顺之感召,是以轻而易举就点燃。

第二次,则全然是因为受佐旑棠灵力挑衅所影响。

而这一回,陌凉自己神思纷杂,又无外力推波助澜,血脉中流淌的火灵力无所适从,自然施展不出。

陌凉耷拉着脑袋道:「我没想别的事……」她不愿意承认自己现在的心思,可北方葵月却洞若观火,叹了口气直言问道:「和寒熙吵架了?」

陌凉心里顿感憋屈,闭口不言。

北方葵月道:「他不愿言说的事,只怕是你怎麽问,他都不会说的。这三年,我亦是从来不知他到底想要做什麽,若说他要为亲族报仇雪恨,我却看着不像是如此单纯。」

陌凉抬了抬眼,有些猜不到北方葵月接下来要说些什麽。

北方葵月问道:「那日,你在院落问他,会不会娶你?」

陌凉微怔,神se中闪过一丝疑惑。

北方葵月的洞察力很好,陌凉的神情变化,她一个也没有遗漏,是以陌凉一流露出疑惑之意,她便莞尔道:「这里是瀀郡禹府,我是这宅邸的nv主人,多少在府中是有些耳目的。」

陌凉明了後,却又感到困窘。毕竟让旁人听见自己和禹寒熙那般不愉快的对话,总有些尴尬。

北方葵月解释了这麽一句後,便接续方才那一问,道:「在我看来,他并非不想许诺你。」

闻言,陌凉终於开口:「……那是为何?」

北方葵月道:「我也不知道,我也只是猜测。大约,他是不能许诺你。」

陌凉神se一顿,道:「为何不能?」

浅紫的眼眸凝着陌凉半晌,北方葵月轻声道:「因为他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活。」

陌凉懵然。

北方葵月将目光移回桌案的茶盏上,茶面上映照着她略显哀伤的脸庞:「倘若事了後,他不能活,那麽他予你的承诺便是耽误你一生的牵绊。」

「你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灵尊宿命已定,终有必须付出的代价。」

陌凉不愿意如此想,摇着头急道:「可我也是灵尊,我和他──」北方葵月打断她接下来的话:「这个代价,未必一定得要两位灵尊来承担。寒熙想必是知道了这点,你若是真的想要与他共同面对,唯有也得灵天石感召,知晓宿命,灵天石要将一切告诉你,他阻止不了,你知晓了宿命,要想如何,便也是你自己的决定。」

陌凉惶急地握住北方葵月的手腕,迫切问道:「如何能得感召?」

北方葵月摇摇头:「我不知。」

陌凉问道:「若我学会将灵力运用自如,是否灵天石就会与我感应?」

北方葵月道:「按理应是如此。」

陌凉再问:「何时能得感召?」

北方葵月道:「大约要有个契机,但暗灵近来动作频繁,皇上迟早会发觉寒熙的身分,而寒熙此去煦都……原本就是准备行他所yu行之事,只怕并无时间让你慢慢等着这一个契机。」

怪不得,禹寒熙那日说「是他不该」。陌凉当时心灰意冷,并未去细想是什麽不该,抑或是不该什麽。现在想来,她突然明白了。禹寒熙要说的话,完整应是他不该对她动情,不该让她对未来引颈。

虽然这只是北方葵月的猜测,或许是她自作多情,可若不是如此,禹寒熙为什麽要道歉。

这一次她想自己去弄明白,不是藉由旁人的话,而是她与他彼此共同的宿命。

陌凉认真地望着北方葵月道:「葵姨,我想快些学会。」

她既心悦於他,又如何能让他独自去承担。他未予她许诺,她却已经对他许下一次又一次,又怎能食言。

是她不该。不该如此苛求於他,更不该任x说那些话。

──明明他都是在保护她。

想着,陌凉忽然站起身道:「葵姨,我有点事,今天能先到这吗?」

不必明言,北方葵月也已经猜到陌凉所谓何事,她单手支颐,展颜轻笑道:「去吧。」

陌凉火急火燎地回到居住的院落,进到院落内後,径直走到禹寒熙的房间前,顾不上敲门,倏地便将房门拉开。

房内,禹寒熙端坐於蓆上,面前的矮桌摆着一张成se晶莹雪白的古琴,陌凉将房门拉开时,他的指尖正落於弦上,亦是未料及陌凉会突然闯入,眼帘和指尖皆为之轻轻一颤,拨出了一声细微的琴响。

眉宇微扬几许,禹寒熙默然望着陌凉半晌,先开了口,淡声道:「何事?」

陌凉愣愣地立於房门口,听见禹寒熙开口,她脚下微动,略迟疑,而後深x1了口气,复急步上前,一下将禹寒熙扑倒在地。这一扑,撞落了一旁矮桌上的古琴,琴音铮然。

不待去看禹寒熙的反应,一如那日在颻西明确心意时,一吻印上。

这一吻仍有些生涩微颤,禹寒熙对陌凉丝毫未设防范,陌凉从进房门到扑倒他,一气呵成,他自是不及思考,心魂未定,犹愣神间,唇上忽然传来痛感。禹寒熙蹙起眉宇,陌凉同时起身退开。

岂知陌凉吻着,竟突然咬了他一口。陌凉这一口咬得并不轻,禹寒熙撑起身子,一手0上唇瓣,果然见血,一时无语:「……」虽然知道陌凉多半是在发泄那日的怨气,却不想下口如此不留情。

咬了禹寒熙一口的陌凉,此时正看似端方、若无其事的将衣摆抚平,实则眉眼间隐隐透出一丝欣然自喜。像是发泄完後,甚为舒畅。

擦去唇上的血迹,禹寒熙默默良久。陌凉亦是未语,仅是不时觑向禹寒熙,直到禹寒熙动身将歪斜的矮桌摆正,并把古琴重新置於桌上,陌凉才开口:「对不起。」

禹寒熙神se一顿,侧过脸看她:「为何道歉?」

陌凉反问:「你那日又是为何道歉?」

禹寒熙不答。

陌凉道:「你不说不答,自有你的考量,我亦是有我自己的思虑。反正,你和我这便是算是扯平了。」

禹寒熙不解道:「扯平什麽?」

陌凉摇头:「没什麽,只是你要做好准备,接下来无论你如何想,我都缠定你了,更不会轻易让你将我撇下。」

禹寒熙神se一顿,复道:「葵姨和你说了什麽?」

陌凉仍是摇头道:「无关乎旁人,是我自己。」抛开心结後,陌凉有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遂将目光落到古琴上,问道:「你会弹琴?」

禹寒熙淡淡瞥了陌凉一眼,知道陌凉有意避开这个话题,他便顺从的不再多问。他答道:「略懂音律。」

陌凉饶有兴致地在矮桌一侧促膝而坐,朝着禹寒熙嫣然笑道:「我想听!」

禹寒熙坐到琴前,道:「刚拿出来,许久未弹。」

陌凉撒娇道:「你就弹嘛。」说着,抬头看见禹寒熙唇瓣上依稀还有一丝血迹渗出,陌凉忽然有些歉疚。

方才下口好似是有些重了。这麽一想,她遂将身子挺起,从坐姿变成了跪姿,倾向禹寒熙。後者这次有了防备,见她凑近,警觉地就向後退了一些。

见禹寒熙向後退避,陌凉微鼓起腮帮子道:「我又不咬人,你躲什麽?」

禹寒熙挑眉,一脸的不信。见他不信,陌凉随即反应过来这话不太对,她分明才刚咬过他。眼珠骨碌一转,陌凉改口道:「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我现在不咬你。」

禹寒熙撇开了脸,显然是心有余悸。

陌凉伸手去拉禹寒熙放於琴弦上的手,哄道:「好嘛!你转过来,我看看你的伤口。我下次肯定不咬这麽用力了。」禹寒熙侧过脸看她:「还有下次?」

陌凉赶忙摇头,举手作发誓状:「没有!我从现在开始都不咬你了!」

禹寒熙垂下眼帘,无声地轻叹了一口气,总算转过身,和陌凉面对面,由着陌凉捧着自己的脸一阵端详。

为了看清唇瓣上的伤口,陌凉凑得极近。禹寒熙看着陌凉近在咫尺的面庞,眼眸微不可察地闪了闪,放於琴上的手,五指微屈,像是在隐忍着什麽,须臾才缓缓舒展,指尖轻划过琴弦,奏响一个细弱的单音。

心结犹在,只不过两人皆不再提起。

纵然陌凉心底介怀,却也已明白禹寒熙的言不由衷。她若想听禹寒熙说出真心话,眼下唯有蹚进宁静水面下的暗cha0浊流,历经生si,或许一切也就不言自明。

陌凉现在也实在明白禹寒堙的憋屈。奈何禹寒堙生来便无灵力,即便再如何具辅佐之能,对於灵尊的宿命,亦是只能作岸上观。禹寒熙不对他多说,似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说了也只是徒增烦恼,并无任何益处。

在禹府的这几日,陌凉许多时候都是在北方葵月那修习灵力。由曾为火灵力当家一脉的北方葵月教导,同为火灵力,北方葵月熟知火灵力的烈x所在,也无因为相克而必须顾忌的问题,是以即便陌凉稍有不慎,北方葵月应付起来也并不怎麽费力,再加之禹寒熙先前给她打的稳固知识基础,陌凉这段时日的修练甚是顺利,很快便大有长进,从已知用火进展至驾轻就熟。

其实一开始禹寒熙就说过的,陌凉天赋不差。对此,北方葵月同样认可。

这日,陌凉正修练到一个段落。北方葵月就坐在一旁,悠悠道:「如何c纵自如,你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基本术法学了几个,余的也不急着现在就要全部学会,至於进阶的,你可有想学的?」

绯红的烈焰正於陌凉掌心跃动,陌凉将手臂垂落,火焰随之消散。她凝眸望向北方葵月:「我确有一个想学的术法。」

陌凉学有所成,禹寒熙也是该回去煦都覆命。只是陌凉一想起禹寒熙先前说回到煦都後,就让她回去陌家的话,心中便甚为郁结。她是想家,但若要和禹寒熙彼此断了联系,她必不肯。

正若有所思地走在檐廊上,甫一转头,就见禹寒堙迎面走来,笑容一同往常地煦暖,彷若丝缕晨光照面。两人皆停下脚步,陌凉愣着和禹寒堙对视少顷,才微微扬起一抹笑容,略一颔首。接着就听见禹寒堙语气温和地道:「许久未与你说话,听阿娘说,你灵力修练得极好,已足以自保。」

到了瀀郡後,陌凉几乎都在修练灵力,後来就连跟禹寒熙见面说话的时间都少了,更不用说与旁人。好不容易修成,这几日她才稍有闲情在府里兜转,今日原是禹寒熙不在房中,她寻思着要去找找,才到处晃悠,好巧不巧地就遇上了禹寒堙。

一看见禹寒堙,陌凉就想起先前两兄弟间的不愉快,却不好直接问禹寒堙。也不知道在她专心修练的期间,他们两人有没有和好?

不待陌凉开口,禹寒堙接着问道:「你是要找寒熙吧?」

陌凉点头道:「是呀,刚去他房中没有看见他,所以我便到处找找。」

禹寒堙浅笑道:「他在书房,我正要去找他。一起去吗?」

见提到禹寒熙时,禹寒堙神se并无异状,陌凉心想着两人间或许已经说开,故并未推辞地点了点头,就随着禹寒堙一同去往书房。

书房内淡墨馨香,窗外树影零零碎碎的洒进一片柔和,光影交错,树影随风如波光粼粼烁动,禹寒熙就站在窗边,目光垂落在手指轻拈起的那一页书,觉察到有人走近,他微侧过脸看向身後。

陌凉正yu说话,禹寒堙便先开了口:「打算何时去煦都覆命?」

禹寒熙道:「後日。」

「阿爹说,你让我不必再跟着你一起去。」禹寒堙的神se黯淡下来。

阖上手中的书册,禹寒熙将书册放回书架上,旋过身淡声道:「是不必徒增累赘。」说罢,跨步越过禹寒堙就要离开书房。

看这情景,两人显然并未和好。陌凉却也觉得,禹寒熙直言禹寒堙是累赘,属实有些过份。见禹寒熙前脚就要迈出书房,陌凉忍不住几步追上前,拉住禹寒熙的手腕道:「寒堙是好心,你为何总要这般!」

禹寒熙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道:「他并非我的侍从,而是禹家的亲子。他无灵力,本就难以自保,他若出事,我赔不起禹家一个儿子。」

陌凉顿时哑口无言。

正在此时,靳蓝亦来到书房寻禹寒熙。一走到门前,就见三人脸se皆不太好,自觉来得似乎并不是时候,他於是尴尬地扯起嘴角,眼神无措地在三人间来回,yu言又止。最後,实在是因为有重要的话要说,还是怯生生地开了口:「那个……亲族的几位长辈,正在前厅……」

闻言,禹寒堙忽然一下蹙起眉宇,脸上除了方才的黯淡,此时更添了一抹忧se。

禹寒熙眸se亦是一沉。

靳蓝瑟缩了一下脖子,「……他们说小少爷带了小少夫人回来,却不曾与族中长辈见礼,实在有失礼数。是以,想现在见一见小少爷和小少夫人。」

向来小辈最烦的,就是长辈的絮絮叨叨,尤其还是带有偏见的。禹容安当初是力排众议,才令禹寒熙安生了这几年。对外,禹家亲族口径一致;可对内,地位稍微高些的长辈,多少猜出了禹寒熙的身分,免不了心中疑义难消,总有为难。

「禹家主和夫人也在,两位本来是想挡一挡这些长辈,可他们怎麽也不肯,家主亦是无奈,只能让我来请小少爷和小少夫人。我来之前,夫人为此正生气,只怕现在在前厅就快要和几位长辈打起来了……」说着,靳蓝瑟缩着低下了头。

暂时搁置方才的不愉快,禹寒堙摇摇头道:「……阿娘毕竟是火灵力一脉,只怕现在不是快要,是已经动手了。那些长辈说话没个分寸,阿娘从来就不会吞忍。」

相觑几眼,皆觉得事不宜迟,未再多言,几人赶忙去到前厅。

前厅。

禹家亲族的几位长辈此时正一个个哀哀痛呼地坐躺在地。

禹容安抚着额,满脸无奈,不忍直视。北方葵月则坐在一旁,像个没事人,从容不迫地端着茶杯细品清香。

一位长辈最先缓过劲来,咬牙切齿,指着北方葵月忿忿道:「北方葵月……!你护犊子下手这麽狠,是想把我们都给灭口了吗?」

北方葵月横了那长辈一眼:「我倒还真想。」

「你……!」长辈气急,却又无可如何,只能是敢怒不敢言。正窝火,眼角余光就瞥见步入前厅的禹寒熙,立时有了出气处:「哼,还非得要人去请才来!这架子摆得可真足啊!」

禹寒熙看了那长辈一眼,并未言语。禹寒堙在一旁忙笑蔼蔼地打圆场道:「叔伯,寒熙向来是不愿叨扰各位长辈的,并非有意摆架子。」

那长辈不领情地哼声道:「哼!你不必为他辩解!有这个心思在这为他辩解,不如多想想你该如何自处!光有一堆心思,自保能力全无,还成天跟着他厮混,你就不怕他拖累你x命!」

禹寒堙有些难以接口,张了张嘴,终是无话。倒是北方葵月听见这话,脸se当即不悦道:「何以说寒熙会连累寒堙的x命?寒堙无自保能力,从前到先生处听学时,可不知是哪家的旁系之子不将亲族直系的堂兄弟放在眼里,总暗地里欺辱。」

北方葵月站起身,长袖一挥:「你教出来的好儿子早不知道几次险些害得寒堙丧命!你岂敢在这里说旁人连累寒堙x命!你以为那些年听学,是谁护得寒堙周全!」

方才还忿忿不满的亲族长辈登时被北方葵月怼得脸se铁青,奈何确实理亏,只能闭口无言,哼声甩袖而去。其余几位长辈见状也是一哄而散。

见长辈终於离去,禹容安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又将目光投向禹寒熙,半晌,轻叹息一声复转身离去。而北方葵月气闷未消,是故也并未多留。

禹寒熙就这麽静立原地,眼帘微微垂落,不知道想些什麽。

前厅一时间静默下来。

陌凉伫立在禹寒熙身侧,望其沉默,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目光向後瞥见禹寒堙转身走出了厅门,再看了一眼禹寒熙,见他巍然不动,当即决定跟上禹寒堙。出了前厅,在廊上顾盼须臾,最後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果然在转角处看见了还未走远的禹寒堙,陌凉赶忙朝着禹寒堙的背影喊了声:「寒堙!」

禹寒堙转头看见陌凉,面上闪过一丝诧异,「怎麽跟出来了?」

陌凉搔了搔脸颊,道:「寒熙不知道在想什麽,没搭理我,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就出来了。」

禹寒堙没有再多问,只是明了地点了点头:「你有话想问我?」

「这都被你猜到啦……?」

禹寒堙轻轻一笑:「刚刚让你见笑了。」

陌凉摇摇头:「家族人多难免有分歧,没有什麽可取笑的。只是你和寒熙以前……」陌凉yu言又止,正思忖着该如何问才不冒犯,禹寒堙便主动道:「本来也不是什麽特别值得说的事,不过你都特意追上来了,我就当闲话与你说罢。你听过了,或许对寒熙更了解些,我帮不了他的,想来也只能寄托於你。」

两人循着长廊,来到了一处居室。陌凉有些奇怪地问:「禹宅似乎很大,有很多个院落,寒堙你自己住这吗?」

禹寒堙弯眸笑道:「我和大姐、三哥一个院落。这里是原先的书室,我和寒熙以前总一块待在这,後来藏书多了,便换了其它空房当书室,这里空落至今,倒也还没想过要做什麽用途,正好适合说些往事,估0着寒熙也不会马上想到这个地方。」

陌凉了然道:「你怕寒熙知道你又擅自告诉我一些往事?」

禹寒堙道:「倒不是,只是说起来我自己有些难为情罢了。」

禹寒堙天生灵脉内无半分灵气流淌,在司祭族中免不了要遭旁人冷眼。

年少不经事时,总有同窗瞧不起他,故意欺辱,几位亲兄长年纪不同,并不一起听学,是以,禹寒堙总是独自一人默默忍受。他不愿说,怕家中长辈为此相互间不愉快,更怕爹娘伤心。

禹家大哥禹寒泽心思细腻,有一回,他看出了禹寒堙神se有异,随即让人去弄明白缘故,弄明白後,几位亲兄长跟着知晓了情形,遂愤而找到堂兄弟理论,不到几句就翻了脸,大打出手。

从这之後,禹寒堙更是不敢再不小心显露出半点心思,唯恐再因为自己闹出诸多事端,ga0得家中乌烟瘴气。但欺辱之事却仍旧天天发生,堂兄弟更联合其他同窗折磨他,禹寒堙不告状,他们便越发的没有分寸。

直到那日,当时年幼的闻人氏的独子──闻人挽熙,如今的禹寒熙开了口,替年幼的禹寒堙解了第一次危。

这一日,七岁大的小寒堙由於轮到了值日,故而在下学後,他便留下擦讲堂的地板。和他一起留下值日的,不巧正是叔伯的儿子,那个总ai欺辱他的堂兄。

小寒堙正勤勉地擦着地,那堂兄就坐在一旁的课桌上,翘着腿和几个同窗闲叙,丝毫没有想要帮忙的意思。几人说笑间,不时将目光投向小寒堙,眼里皆带着鄙薄之意,嘴边的讥笑声让小寒堙即便不抬头去看见那些眼神,也能感受到满满的恶意。小寒堙尽可能地不抬起头,眼观鼻鼻观心地来回擦拭着地板。

可即便是小寒堙如此不卑不亢,那些恶意仍是没有放过他,似乎觉得远远谈论讥笑激不起小寒堙面上半分波澜,实在无趣,故而那为首的孩子上前,一脚踢翻了小寒堙面前的水桶,溅sh了小寒堙一身。

「……」小寒堙没有抬头,颤颤地伸手去捡那水桶,指尖触到水桶边缘的一瞬,迎面又是一脚,这一脚直接将小寒堙踢翻在地。

只听堂兄啐了一口:「弱不经风的。」说着,便用力一脚踩在小寒堙身上。

小寒堙没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

小宁恩本来在讲堂喂着几只兔子,想着小寒堙也该擦完地,却半晌没见小寒堙出来,便放下怀里抱着的兔子,起身拍拍衣裙,就往讲堂内小跑着去。

「堙哥哥、堙哥哥──」小宁恩的喊声传来。小寒堙动了动身子想爬起,堂兄狠狠地又将他踩了回去

待到小宁恩跑进讲堂,看清楚讲堂内的情景後,登时急得跺脚:「啊!你们又欺负堙哥哥!我要去告诉──」堂兄厉声打断道:「告诉你那其他几个年纪大点的哥哥?哼!你们直系一脉的,也就你二哥禹寒朝凶悍一点,其他几个都跟你阿爹一样文文弱弱的,我才不怕他们!走!把人给我带走!」说着,堂兄便叫人将小寒堙一左一右地拽起。

小宁恩忙上前要拦,却被一把推开。小宁恩哪受过这样的委屈,跌坐在地,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一时也顾不上再爬起身去拦,小寒堙就这麽被几个人架着带到了讲堂後不远的林子内。

「呃……!」林子内,小寒堙被一下扔到了地上,滚了几圈,身上sh漉漉的,一下便沾上了许多泥沙枯叶,狼狈不堪。

「哼!以为是直系一脉的就了不起吗?废物一个也敢跟我论尊卑!阿爹阿娘怕事都叫我让着你,教书先生也总叫我要尊敬直系一脉的兄弟,我呸!就一个灵力都没有的废物!司祭之耻!有什麽可敬畏的?」这话自然多半是从家族中旁系长辈那里听来的,只是这话旁系亲族仅是私下里说说,明面上也不敢真的不敬直系一脉的亲族。只是一个孩子哪里懂得那麽多,听了大人的不敬之言,心里便越发瞧不起这个直系的堂弟。偏偏旁人还对这个直系的堂弟总是优待,他心里更是忿忿不平。

堂兄眸中闪过一丝jg光,神se狠戾地笑道:「今日先生让我们下学後好好修习灵术c控,正好,你来陪我们练练吧!」

小寒堙闻言,脸se一白。这哪里是陪着「练练」?他身无灵力,根本受不住半点灵力攻击,几招下来只怕是会要命。可是眼前没有人会听他的讨饶。

讲堂内,小宁恩哭了半晌,终於想起被带走的小寒堙,胡乱用衣袖抹了抹了脸,慌忙起身向着讲堂外跑去,然而心里委屈一时难消,还是想哭,眼泪模糊了视线,她遂有些跌跌撞撞地跑了一段,直到迎面撞上了一道白se的身影。

「……」那白se的身影停下脚步,伸手拉住了险些向後摔倒的小宁恩。小宁恩抬头看,只看见一张被银白se面具遮去半张面貌的脸,蹙眉思了片刻,小宁恩像是突然想起来道:「你是那个从皑北来的!司祭殿殿主的小儿子!」边说着,边借男孩拉着自己的力道站稳身子。

小宁恩一站稳,男孩就松了手要走。小宁恩连忙伸手去拉:「你、你别走呀!我有事拜托你!这件事你一定可以帮忙!」小宁恩知道孩子们似乎都很害怕这个司祭殿殿主的小儿子,只因男孩总带着半张面具,看不清脸,周身也总有一gu寒气,散发着令人难以近身的威压,是以,任谁见了男孩都会不自觉地让道,就连年纪稍长些的孩子也不由得敬而远之。

伸手去拉男孩,小宁恩已经是鼓足了勇气,见男孩停下脚步回头,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但想起小寒堙,还是微颤着向男孩恳求道:「拜托你……就是去看一眼也好,只要让他们放过堙哥哥就好。」

见小宁恩耷拉着脑袋,咬着唇,泫然yu泣。男孩稍稍收敛了气息,点了点头。小宁恩立刻就绽开了笑颜,x1了x1鼻子,又是用衣袖抹了把脸,复抬手指向讲堂後方的林子:「他们大约是把堙哥哥带去林子了,那里最隐蔽。」

男孩见她衣袖的袖口sh了一截,却还仍往脸上抹,将小脸抹得一塌糊涂,微不可察地扯了下嘴角,但还是随着小宁恩手指的方向看去。思忖少顷,男孩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在小宁恩犹愣神时,上前一步,将帕子折了又折,细心擦去小宁恩脸上的泪痕和鼻涕。

擦完後,男孩垂眸看了眼帕子,并未将帕子收回,而是塞到了小宁恩手里。

小宁恩捏着帕子,感觉到手里冰凉凉的,顿时有些羞愧地道:「我、我回去洗好了还给你!」

然而男孩却是摇了摇头,便举步朝着讲堂後林子走去。

方走进林子中,便听见不远处传来哄闹声。男孩循声而去,果然看见一群大大小小的男孩正围着一个纤弱的男孩,灵术一招接着一招,即便那纤弱的男孩已经被打得几乎要失去意识,几个男孩也毫无怜悯之意,仍旧持续着暴行。

小寒堙就这麽被几个孩子围绕着,站在中央,被打得要倒下之际,另一招灵术便又将他打回,他踉跄倾向另一边,又是一招,如此反覆,迫使他摇摇晃晃地站着。周围的男孩乐此不疲,笑闹着道:「谁要是让他倒了,那可就是输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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