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节
桑萝哭笑不得,当初教了些东西出去,附近几个村的人一直惦着,山里每有什么新吃食,她总能收到,没成想出来后请人干农活也是这样。
她只能解释:“阿奶,您这好意我心领了,我是真要请人,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是家里劳力不够。沈烈受了司户参军的托,要往山里找人,给大伙儿讲讲朝廷的政策,再把人往外带,这就顾不着家里,后边还有山地呢,哪能用你们家里人给做白工啊?”
至于读书的事倒是没提,考不考得上还未知的。
那老太太倒是知道沈烈和陈大山他们一帮人在帮着朝廷做事的,她们能得这么个好位置安置下来还全托了沈烈找那差吏关照,便就瞧更熟悉点的陈婆子,问道:“后边还往山里跑呢?咱们那一带还有人没出来吗?”
陈婆子是再清楚不过的,桑萝那就是大实话,只是隐了读书的事。初九考试,考上了沈烈沈安都读书去了,没考上沈烈也得往山里跑呢,也难照顾得到家里。
便点头:“是还得跑吧?咱旁边那几个村基本没人了,再走远点许是还有,朝廷不是还想着阿烈、大山他们几个帮着往别处再找找吗?不瞒你说,也不白跑,朝廷也给好处的,给了我们一点山地用着。”
赵老太太说道:“应当的,深山里多危险,要不是有他们领着,我们自己想这么安生的出来?出不来。”
陈婆子听着这话高兴,笑道:“可不就是,所以说呀,要是只是那几亩地,哪用出庄子找,阿烈一个个小徒弟都在呢,我们这些邻居也在,我们出来得早,家里劳力多的,活儿还剩几天就收尾了,到时候都去相帮,一人几锄头就帮着给干完了。阿萝没要,除了田地,后边还有山地里的活呢,确实是缺劳力,说要请两个,这才往外边来找找。我晓得你们家情况,应该是匀得出两个劳力来的,问了问我家大山你们安置的地方,就带着她往你们家来了。”
赵老太太忙称谢,转与桑萝道:“那行,翻那几亩地桑娘子你就莫说请人了,权当叫我们也尽尽心意,回报一二,家里的小子们也是高兴的。正好这两天你也瞧瞧,看他们父子叔侄几个做事利不利落,入不入得你眼,瞧得上的,往后有活儿你使唤就是,管他点儿口粮能吃个半饱就成。”
老太太这是实在话,这时节家里缺的就是口粮,似他们这样家里人多的,地里的活做得过来,谁家肯给能管个半饱的口粮,那是很乐意领这份工的。
桑萝是早寻思过的,她对赵家人也有印象,确实如陈婆子所说,实在人家,因而笑道:“那我先谢过您了,这趟是想请两个人,活计很杂,山里地里的活,想到什么指什么,眼下也不确定后头的情况,反正照月请,若是跟我们吃的话,一天管两顿饭,我们家吃什么你们就跟着吃什么,一个月一人许三百文工钱;若是你们自家吃的话,一人一个月除三百文工钱之外,许十升黄豆,十斤熏肉或是鲜肉,自然,眼下是没有猪肉的了,林子里猎到什么算什么了。”
赵老太太和一旁四个儿媳都听傻了眼:“啥?给这许多?”
三百文工钱就不少了,十升黄豆,一个壮劳力加些野菜也晃晃当当将将能吃半饱了,关键是还有十斤肉啊。
因桑萝是女子,一直没吭过声的赵老汉都不由得望了过来。
他们一家人也不是刚出来那会儿了,城里现在不收入城费,他们也进去看过,吃食值钱呐,尤其是肉,那是能跟大户人家的管家仆妇换到粮食的。虽没细打听过,但十斤肉,看是什么肉,换个四五十斤的黄豆总有的。
赵老汉下意识往这边走了两步,又停住:“桑娘子,这多了,肉放到城里是能换粮的。”
桑萝点点头:“我知道,但不少都是重活,你们一部分换点粮食,适当留几斤自家吃补补体力吧。”
放在太平年月里,猪肉十八文一斤,十斤肉也就是一百八十文,十升黄豆四十文,再加三百文工钱,合五百二十文,请个壮劳力做一个月短工,很划算了。
她也知道眼下粮价肉价都高,不过稻谷和米是藏在山谷里种的,自家吃都不够,也不能拿到明面来,黄豆嘛,她们在山上真没少种,一个月二十升还是许得出来的,至于肉,就不那么心疼了,沈烈每趟进山接人,出来都没少带,就她们家这几口人,捎带上沈金兄弟三个都不愁吃的,这是用来抵工钱的东西里桑萝给得最不心疼的。
赵老汉见她把话说到这里,一点头:“好,那桑娘子等明天地翻好了挑两个就成,我们领粮自家带饭吃,有点火能给热热就行,这活一定给你们下力气干。”
桑萝含笑:“那就这样说定了。”
赵老汉连连点头:“欸,说定了,说定了。”
眼力劲儿
桑萝和陈婆子再回到大兴庄,路过她们家地头的时候,地里已经是干得一片热火朝天了。
她过去打了个招呼,也不多话,回家里先烧热水。
沈宁听到她回来的动静,从屋后过来:“大嫂,请到人了?”
桑萝点头:“请到了,就咱们原先住山里时的邻居,过两天就来上工,不过今儿先来了七人帮咱家翻地来了。”
“七人?”沈宁愣了愣,紧着就问桑萝:“得备饭吧?”
“嗯,不过不需这么早,等会儿再张罗来得及。”桑萝说着从橱柜里抱出一个罐子,里头是初冬在山里捡的拐枣熬出的拐枣糖浆,往空水罐里舀了一勺,等釜里水开,打了一罐子热水冲下去,空气里隐隐泛起微微的甜香。
冬日里要给食水保暖,家里有用蒲草编得厚厚的窠子,饭甑有饭窠子,水罐子也有水窠子,一罐子热水放进去,把草盖子也盖紧,过得一个半时辰打开来,里头的水还是温的。
桑萝就把这一罐子热滚滚的糖水放进了水窠子里,草盖盖紧,另拿了一只碗,就把水窠子抱去了地头,招呼大伙儿渴了就自己倒碗水喝。
赵家老大是个年约三十四五岁,生得圆头周脸的黝黑汉子,地地道道的农家人模样,想是这几年日子过得清苦些,有几分清瘦,因身量和骨架子在那,头脸也圆,瞧着还算敦实。见桑萝给送水来,便把手里的锄头略停住,道:“桑娘子,我们在家里吃过早食的,你不用管我们,我们自做到哺时前就回去了,明朝再来,我瞧着两天就做完了。”
还不晓得桑萝已经与他们老子娘说定雇他们家两人做工,要赶在哺时前回去是怕沈家还要费心招待他们吃食。
桑萝笑笑,并不多饶舌,只道:“辛苦赵叔你们了。”
一群人忙摆手,七嘴八舌地道:“不辛苦,不辛苦,桑娘子你回吧。”
桑萝还惦着造纸呢,没多留,谢了两句便回去了,算着赵家人的食量,加上自家人的,量了些豆子浸上,便就转到了屋后,去瞧瞧那四锅正煮炼的树皮。
沈烈和沈安匆匆归家,屋里没见到人,倒隐约听到屋后有声音,过去一看,屋后开着四个灶!
“这是做什么呢?”就算是做午食好像也太早了些。
沈宁眼睛很亮,尤其沈安当初可是帮着一起剥树皮的,她雀跃还得压着声儿:“做纸,大嫂试着做纸呢!”
沈安嚯一下激动了,紧走两步,下意识想揭离他最近的一个陶釜盖子,又不确定是不是能揭盖的,堪堪刹住,问桑萝:“大嫂,这里边是什么?”
桑萝道:“你帮着剥的那些树皮。”
沈安两眼微圆:“树皮泡了再煮就能做纸?”
沈烈最是云里雾里,看看那四口大釜,又看桑萝:“你会做纸?”
桑萝摇头,把兄弟两个的问话全答了:“不会啊,只是想着布也是用麻织的,没有苎麻,找了比较相似的树皮照着织布的那些法子胡乱试试,看看,四个陶釜是四种做法,还留了四捆树皮呢,用不同的法子试吧,能成就是运气。”
瞧瞧,多坦然。
不过一点不妨碍沈烈和沈安兄弟两个满心感动了。
阿萝都是为我和小安。
大嫂都是为我和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