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黄芷音谢过乐氏,然后坐于下首。
乐氏嘱咐她为卫钊准备行李。黄芷音点头应诺,她才进门一天,显然已经知道该在卫钊后院如何立足。
倒是原先那四个美婢,今日都是格外安静,不像往常那样主动往乐氏面前凑。
黄芷音带着四婢离开时,卫姌看着这群女人,心道真是各有各的美,柔弱艳丽,色色齐全,原先已经热闹,如今还没娶妻就先有妾室,也不知卫钊未来的妻子要如何应对。不过看这群婢女,包括黄氏在内,都是寒门出身,卫姌猜出乐氏能做这般安排,是笃定卫钊将娶的是士族贵女。
三日后,清晨卫姌与母亲拜别,杨氏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地轻轻摩挲,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目光中的温柔叫卫姌鼻子一酸,落下泪来。趁着婢女不在,卫姌伸手抱住杨氏的脖子,轻轻在她耳边说,“母亲,姌儿去了。”
卫姌和杨氏话别,擦干眼泪,离开了家。
此行只有惠娘陪她同行。原本卫姌想留下惠娘照顾杨氏,但惠娘对她实在放心不下,而且黄家这些日子已经按照约定腾空了后院,很快就要让于卫家,到时两个卫府连通,往来方便。卫姌对卫申乐氏十分信赖,杨氏能得到妥善照料,她才可以安心离去。
卫姌的牛车与卫钊汇合。卫家所有人都送了出来,卫姌频频回头望,直到再也看不到卫府,心中酸涩惆怅,难以言喻。
惠娘要将她抱入怀中,卫姌轻轻摇头,低头看了看身上男子的衣裳,心道:下一次回来,定要在雅集扬名,擢取入品。
去豫章的路原就走过,一行车马到了寻阳县落脚住下。
这夜卫姌睡得正熟,忽被停马驭声惊醒。
夜半来人,还是骑马疾行,想必有些不简单。卫姌如是想着,闭上眼睛继续要睡,没一会儿,门外传来敲门声。
她猛地睁眼。
“玉度,”卫钊的声音传来,“开门。”
卫姌立刻答应,动作飞快穿上外衣,头发来不及梳,她随手抓了抓,就去开门,虽然卫钊声音如往常一样,但她想到刚才马蹄声,猜想事情应不简单。
卫钊走进来,把门稍掩,开门见山道:“刚才接军中急令,我要马上动身去兖州,不能送你去豫章。”
卫姌闻言怔了怔,眉头轻蹙,脱口而出,“北伐”
卫钊神色骤然一变。
卫姌说出口后颇为懊恼,但想到这次北伐的结果,她又觉得可能并非坏事。
卫钊目光黑沉,手指在桌上轻轻一敲道:“玉度如何猜到北伐”
卫姌坐到桌对面,仍旧是十分乖巧的模样,“前些日伯父会客我听他们说后赵皇帝死了,朝廷大乱,临贺郡公上书朝廷请求北伐的事。”
卫钊半眯着眼,看了她一眼。
他的目光瞧不出喜怒,卫姌却心下打鼓,硬着头皮说道:“我听他们说,临贺郡公如今已是拥兵自重,朝廷哪肯用他,但成汉已亡,后赵又是大乱,正是北伐取洛阳的好时机。”
卫钊道:“你倒是好记性,他们说的你全记下来了”
卫姌心想反正现在也不可能真回去找伯父验证,点头应了下来,道:“临贺郡公不能去,朝廷要另派人去,不知到二哥是受谁征召”
卫钊道:“殷浩。”
卫姌是故意这么问,她当然知道殷浩此人,那是朝廷有意提拔重用,制衡桓氏的。可惜殷浩此人志大才疏,并无统帅才能,北伐兵败,回来后就被桓温秋后算账,后来废为庶人。
卫姌前世在谢家时也曾听过这段往事,不但清楚此次北伐结果,还知道殷浩被重用背后是谢王两家的推手,还有皇叔司马昱牵涉其中。
这场北伐并不是一场简单的征战,更是一次朝堂博弈。
卫姌担心的是,卫钊立功出头,得封官职,都打上了桓氏的烙印,为什么这次殷浩却要征兆卫钊。
“二哥,”卫姌道,“殷浩与临贺郡公是敌非友,我担心……”
卫钊颇为意外地看着她,过了片刻,轻轻握住她的手道:“殷浩无才,朝廷选他只考虑了制衡,却没有识人之明,后赵是乱,殷浩这里也没好到哪里去,一盘散沙,还妄想北伐一举成功,我看他是做梦。”
卫姌暗道:我是知道结果才能说出原由,但二哥却只凭局势直断出结果,这份眼力和谋算实在惊人。
她急忙道:“那你就拒绝征召别去了。”
卫钊听她软声哀求,眼里全是对他的担忧,于朦胧灯火下,瞳眸中似乎映照着他。
卫钊心里微微有些发热。
“不行,我必须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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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遇
卫姌不解。
卫钊眸光暗沉, 手指无意识摩挲了一下,粗糙指腹触及到族弟细嫩的皮肤,这才意识过来, 松开了手, “胜有胜的打法,输也有输的打法。”
卫钊没有把话说明, 眼前这个弟弟年纪还是小,且一直只读书,虽然聪颖,让人意外的看事透彻, 但仍是士子心态,并未见识过真正战场。纵使如今崇文轻武,可终究如何呢,掌握八州军权的桓氏将王谢压制地难以喘息,司马氏也只能笼络牵制,还要时时安抚桓温。
自古富贵险中求,士族子弟若是只靠祖荫, 忘了祖上荣光如何来的, 迟早败落。他如今得封建武将军,但手中兵士并不多,若不去沙海血场里滚一遭, 怎能真正手握重权。
他眼中深处仿佛燃烧着一簇火苗,散发着一种炙热灼人的东西,或者叫野心。
卫姌担忧不已, 前世这个二哥全无消息, 仿佛不存在于世间。她绞尽脑汁地回想, 应该就在这一两年间, 会不会是在北伐中出的事。想到这里她简直坐不住了,拉住卫钊的袖子,“二哥,别去了。殷浩视临贺郡公为敌,并不是真心要用你,说不定是要害你。”
卫钊从未遇到过被幼弟这般央求撒娇的情况,而且她也并非有什么过分请求,只是纯粹担心他的安危。卫钊的心仿佛被重重捏了一下,但他仍是面色沉凝,道:“我已应召,必须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