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白玉京（完）
自出生以来，我一路顺风顺水，没遇见什么闹心的事。
两位兄长很好地承受了爹娘的期望，作为家里的幺儿，爹娘都惯着我，我不需要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不需要参军打仗，保家卫国。
这是一个和平繁华的朝代，至少在我看来如此。
因此本少爷只要吃喝玩乐，过快活的日子。哪怕我闯了祸，家里也能兜着。我成了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还是最出名的。
谁不知道烟城颜家的小公子呀？荣华富贵，不思进取，面若冠玉，是花街有名的恩客呀？哈哈哈……
笑话，本少爷能不知道自己什么德行嘛？
不过，你可别说，花月巷的姑娘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小曲唱得好听，舞也跳得勾人。
听说又开了家新酒楼，老板娘还设下花月宴，自称艳压群芳。改天本少爷去瞅瞅，看看他配不配。
美酒在手，美人在侧，夜夜笙歌宴舞，天上的神仙都比不上本少爷快活。诶，神仙，本少爷还真认识一个神仙。
那神仙还占本少爷便宜，居然敢摸本少爷的头！
大约是还未及冠的时候，我去洛仙山游玩，没想到山里真有仙人。
我四处乱窜，成功甩开随从，不想迷了路，在山谷里撞见一身月白色长袍的男子，他长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他有点高，我得仰着头看他，这让本少爷不悦，说话自然也带点冲，“你是谁？”
“我是神仙。”他倒是和颜悦色，没啥脾气。
“你说你是神仙，我便信么？”
他说他是神仙，那本少爷还是玉皇大帝呢。
偶遇殊异，非妖即怪。说是妖怪都比神仙可信。
我虽不喜四书五经，但杂书还是看过不少的。不过本少爷可不信那些话本，什么女鬼妖精尽是寒酸书生的臆想，生活不如意，就幻想风流艳遇得一场名利双收，啧，不值一提。
我看他也不像山中精怪，忍不住逗逗他，“神仙受人烟火供奉，替人实现愿望。你是什么神仙？能实现我的愿望吗？别是劳什子装神弄鬼的道士。”
人居山旁为仙，隐居山野的人自称为仙也是不少的，尤其隐士道士。
“无名仙人。”
“哈哈哈，连名讳都没有，怕不是说出来惹人笑话。”怎么会没有名字？怕不是拿本少爷当傻子。
“小少爷若是需要，我可以当小少爷的守护神，实现小少爷的一切愿望。”许是察觉到我仰头仰累了，他俯下身与我平视。
但是好好低下身就低下身，干嘛还走几步离我那么近呀！
“你莫不是兔儿神？竟敢调戏本少爷！”
断袖龙阳之癖本少爷是知道的，若是个乖顺的也不是不可以春风一度。可恨的是，一个个窥觊本少爷，想让本少爷雌伏？做梦！被本少爷逮着一个揍一个！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摸上了我的头。他的手很大，并不温热，轻轻的，凉凉的，像风一样。
但是本少爷的头岂是那么好摸？老虎的屁股还摸不得呢，何况本少爷金贵的脑袋？
当下血气上涌，我就要发怒。
可他就消失了。无影无踪，没有一点存在过的痕迹。
“奇了怪了，遇到鬼了？”我转着手中装风流用的折扇，有些摸不着头脑，被摸头的感觉还在。
洛仙山，洛，落，我咂摸着这山名，落仙，谪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少爷！少爷！可算找到您了。”
侍卫找来了，没意思。
我一挥袖，道：“走，回府。”
那天的相遇好像日出后的露水，没有存在过的痕迹。
但是从那天起，我常常在梦中看到一个人，或许是他，或许不是他。朦胧的，像隔着一层纱，每每回想都一片模糊。
所幸没有影响本少爷睡觉，第二天起来也没有精神不济，本少爷就没放在心上。
本少爷上天眷顾，不说逢凶化吉，便是连凶也不遇。他说要做我的守护神，天大的笑话。
不想报应来得这么快……
本少爷平生所爱，美色一词足以概括，美景自然包括在内，不然哪会儿去洛仙山呐。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一次，我去的颇负盛名的灵隐寺飞来峰，风光是不错的，可问题出在回来的路上。
行路时不觉，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遇到鬼打墙了。
马车一直走，却走不出那片林子，直到天色暗下来，我们不得不在郊外露营。
可恰好的是，有一座寺庙在这片不见人的林子里，年代不可考，荒废已久。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过夜。
神奇的是，墙上挂着一幅花鸟画，崭新的，在这座寺里诡异得很。不过那画确实漂亮，比飞来峰的景色更怡人，看着看着就入了神。
飘忽不定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仔细一听是宛若莺啼的女声，悠悠念着一句诗：“人间芳菲短，画中日夜长。”
她的声音变清晰了，“人间烦恼太多，不如来画中休息片刻。”言下是邀请之意。
我说：“画中无岁月，回乡烂柯人。”
看在风景不错的份上，本少爷婉拒。要是她再纠缠，本少爷就丑拒。
墨迹灵动鲜活，逐渐凝聚成人形，眉目温婉，眸中春色常驻。她依旧发出邀请，看人的眼睛带着钩子，我有点不耐烦。
“他不愿意。”是那个男人的声音，他出现在我身边，莫名地让人有安全感。
她看到他后明显畏缩，淡了身影，花鸟山水也随之消失。
一看周围还是在荒废的寺庙，但他没有走。
“你怎么来了？”
“我是你的守护神。”
“你怎么不等我被困，在我孤立无援求助无门时再英雄救美，趁机博得本少爷欢心呐？”
寻常套路不就是这么演的？危险之下的相助不更让人印象深刻，心怀感激？他倒好，不等那画里的精怪现出狰狞面孔就把她赶走了。
“你不愿意。”
他只重复了前面的话，一瞬间我懂他的意思，一时语塞。
哼，真是个傻子。早知道就不问了，本少爷才不会承认有一点点被触动呢。
“那你先前凭什么摸我头？”
“小少爷像一团火，很有活力，很可爱。”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能平淡地说出这样的话。
“哼！”本少爷突然不想和他继续聊这个话题，谁知道他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看在这一次的份上，本少爷既往不咎。
“你说你是神仙，那你能带我去天上看看么？是不是比人间更繁华，更自在？”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看着我的眼睛若有所思，但还是答应下来，“好。”
像是从一个梦到另一个梦。
天上确实比人间京都更雄伟壮阔，或许是登高望远的缘故，所见气势恢宏，隐在云雾间又多了几分仙气。
我看到他变了身衣服，红的，挺喜庆，层层叠叠很多件，绣着繁复的暗纹，不经意处的缀饰也是珍贵的珠宝玉石。或许是神仙赴宴的盛装？
“你不带我到处看看？”
“仙君，您回来了。”一个仙童驾云而来，对他行礼。
他挥了挥手，仙童退了。
“等等，去你家看看？”
后来的事，我记不清了。他的仙府什么样，我忘了，只记得有些熟悉。
印象最深的一幕是他希冀地看着我，问道：“可愿长生？”明明高高在上，却仿佛低若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