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贩卖灵魂的女孩(五)
这些年,兜兜转转,不知为何又回到这里。
从前我以为自己真的永远都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不会再出现在有他的城市。
大学时期,我选了离家乡距离八小时车程的大学,打算日後也不会再呆在这座城市。
可我终究还是回来了。
一切不过是命运中的安排。
原先在邻国找了份工,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谈妥,就快过去办签证,却没想到公司临时变卦,让我出国当高级外劳的计划泡汤。
偏偏在这个时候让我遇见昔日的恩师,闲聊了几句,又正好某间公司正处於紧急招聘的状态,於是我回到了这里。
回到这座有他的城市。
从前与他相关的所有事情,我都想要逃离。後来我才发现,这世上似乎真存在着一种定律:越想逃离某件事情,便会靠得更近。
我不仅回到了这座有他的城市,工作地点还是他家附近。
很靠近的附近。
工作的地点在二楼,只要拉开窗帘,便能够看见他家。
分开後,我们反而靠得更近,近得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八年前,这里不过是一片荒地,长满了和人一样高的杂草。
当时的他总是越过这片荒地,到荒地後方的商场为我送饭。
我们偶尔起争执,我赌气松开他的手,他也不追回我,只是不急不缓地用我听得见的声量喃喃自语:“最近这区se狼多,专门找独行nv孩下手……”
我这才停下脚步,不情不愿地牵起他的手。
他咧嘴坏笑,好似在嘲笑我永远都躲不过他的套路。
这条街道发生过太多故事,记录了太多美好的从前。
八年後,所有的事情都换上新的模样。
分开後,我们之间只有一条街道的距离,却从来不曾相遇。
认真说起来,也不完全是不曾相遇。
他常常将车停在我的办公室前,每一次看见他那显眼的橘se汽车,心跳不知为何会乱了节奏。
偶尔加班到晚上,拉开窗帘想喘口气,正好看见他从对街走过来。
他看起来像是朝我的方向走来,实际上我在二楼,他不曾注意的角落。
明明靠得很近,明明只有一条街的距离,却总是巧妙的错开。
这种错开的缘份上演了好多次,频密得自己早已认定是月老“眷顾”,只为了避免无处可逃的场景。
一直到那一天,毫无预警地在咖啡厅遇见他,我才发现一切不过是月老开的玩笑。
八年不见,再次相遇,居然是在这个地方,这个曾经牵手走过无数次的街头,这个“赎回灵魂”的地方。
这里是所有故事的,所有故事的终点。
这里是所有故事结束以後的。
自从巧遇他以後,我有一段时间不敢出现在咖啡厅,也不敢跟吴凯威联络。
巧遇事件的一个星期以後,我再次出现在吴凯威的咖啡厅,同样是晚上九点十五分,餐厅内跟之前一样,一个顾客都没有。
吴凯威听见风铃的声音,从柜台探头,见进来的人是我,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彷佛我是个不该出现的稀客。
他似乎有很多问题想问,最终还是理出个先後顺序。
“晚餐?”
我摇了摇头,心情有点郁闷。
“酒。”
他听见这个回应的瞬间,丝毫没有相信这句话的真实度,反而条件放sx地笑出声来,彷佛是个孩子气的回答。
我皱了皱眉,脑海里思索着该怎麽让他相信说那句话的决心,他却丝毫不给我表态的机会,直接消失在前厅。
他再次出现的时候,手里拿着的不是酒,还是一杯温牛n。
我接过温热的玻璃杯,连疲惫的心灵也一并温暖起来。
这或许就是我们之间专属的默契吧,我想要的东西,从来都和表达出来的相反。
刀子嘴豆腐心是我一直以来的特质。
我喝了一口牛n,嘴上依旧不改态度,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
“骗小孩子?”
他拉了椅子坐在我面前,听见我的提问时,忍不住又大笑起来。
“确实是。”
我们对望笑了一会儿,忽然又很有默契地安静下来。
大约是他发现我的强颜欢笑,或是我再也无法强颜欢笑。
他这才一本正经地掏出内心的疑问。
“你和他还有联络?”
我摇了摇头,又喝了一口牛n。他见我面不改se,这才单枪直入主题。
“那是对他还有感觉?”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确认他不是开玩笑以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神经病。”
时间过了这麽久,还提什麽喜欢不喜欢。
他咧嘴一笑,接着抛出问题。
“那为什麽这麽失魂落魄?”
我又再次陷入沉默之中,不知道应该回应些什麽。许久後,才指着咖啡厅的落地窗。
“你知道那扇窗外面是什麽吗?”
他赶不上我的跳跃x思维,一脸疑惑地望着我。
“公路啊。”
“你知道公路的另一端是什麽吗?”
“是什麽?”
我没有回话,只是喝了一口牛n。
明明没有喝酒,却感觉自己醉了。
吴凯威见我没有回应的意思,有点被气得爆血管,深深地x1了一口气,y生生打消不耐烦的情绪,这才提问。
“窗的外面是什麽?”
“过了这条公路,穿过一条小巷就是他的家。”
“所以?”
“没有所以。”
说了一段没有意义的对话,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阿泽知道吗?”
吴凯威口中的阿泽是我的现任男朋友,交往了七年之久。
“知道什麽?他家?还是碰面的事?”
“都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吧?”
我以为他会亦如往常地对我说教,说些人生大道理,结果他没有,只是跟着我一起陷入沉默。
直到我喝完那一杯牛n,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他收走玻璃杯时,才无厘头地说出一句话。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
语毕,又消失在前厅。
我却感觉他说的不是我的事,而是他自己的故事。
事实上,毕业以後,关於他的一切我都一无所知,包括他为什麽会毅然开了这间不符合他的风格的咖啡厅。
自从生日的庆祝仪式後,学长成了我的全世界,不可或缺的重要存在。
我们联系的时间更为频繁,离彼此的心更靠近一步。
某次我一个人在广场溜达,正好遇见同间学校的混混ryan。
那是我。
学长没有回我,按照他的话,我们早就已经结束了。
後来学长有了nv朋友,才正式终结这场分手後纠缠不清的闹剧。
人生从此多了一条禁忌:拒绝提起所有与学长有关的事情,拒绝出现在所有学长有可能会出现的地方。
就算是天意弄人,要让我们来场不期而遇,我也会早早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然後逃到离他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祝福他幸福的大气。
破天荒结束一场轰轰烈烈的ai情,最开心的只有从一开始便持反对票的吴凯威。说来也真巧,我这边才刚分手,他那边就立刻萌芽出新的恋情,还是他的初恋。
巧妙的时间点,总觉得是老天爷开的玩笑。
当初撒了这麽多狗粮,如今报应出现在自己的身上。
经历一段失败的恋情後,对於ai情已经抱着即期待又害怕受伤害的心情,只敢远远躲在一旁观望,好似世界上的事再也与自己无关。
阿泽是个例外。
後来认真地整理理想型的条件,想找个稳重、顾家、不大男人主义、t贴、不油嘴滑舌的男孩。
反正就是跟学长完全相反的类型。
中学五年级那年,正好跟阿泽同班,也正好发现他身上有理想型的特质。他是顾家的巨蟹座,不大男人主义,也不撩nv生。
反正我跟阿泽就是两个x格极端的人,但我就是莫名其妙会对他动心,会在意他的一举一动,希望能够从他那边得到关注。
不知从什麽时候开始,世上所有的事情都与阿泽有关。
他考试ga0砸了,我会想尽办法安慰他;我的成绩明明是班级第二名,却专挑他擅长的科目,让他对我进行一对一的指导;他生日的时候,我跟朋友约好给他一个惊喜生日派对;我们开始交换小秘密,开始踏入对方的生活圈子。
中学毕业以後,他去服役,电话上缴以後,总是趁着空闲的时间用公共电话打电话给我。当时我将来电铃声开至最大,害怕错过任何一通电话。
明明做着暧昧不明的举动,但我们就是绝口不提喜欢。
他退役後,约我去看了一场《铁达尼号》。这部电影我看了三次,却从来不敢看到电影的尾声。
电影的结局,我是跟他一起看的,好似有他在身边,就能分担悲伤的重量。
2012年5月2日,他终结了暗恋的苦涩,是这段暧昧不明的关系昇华为ai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