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节
很久以前,他们谈到过下雨,那时他们没有再深入地交流下去。
莫尹想了想,平静道:“因为臭,莫学民经常随地大小便,我们的房间照不到阳光,冲洗之后还是有味道,下雨的时候就很臭。”
李修看向莫尹。
莫尹也看向了李修。
李修点点头,说:“明白了。”
“你呢,为什么喜欢下雨?”莫尹无所谓道,对李修没有投来同情的眼神很满意。
“下雨的时候,”李修说,“雨声很杂乱,没有任何的规律,我觉得很舒服。”
莫尹想象了一下,他神情认真,仿佛正在回忆他所讨厌的臭气熏天的雨天里,是否藏着让人感到愉悦的旋律,最终他点了点头,承认说:“那是很舒服。”
李修凝视着莫尹,周围风大了起来,吹得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
“今天你跟钟嘉明坐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很不舒服。”
莫尹双手手指上下拨弄,低着头“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说:“钟嘉明很吵,听得歌也不怎么样,跟他坐一块儿,我也觉得很不舒服。”
李修笑了笑,他凝视莫尹的眼神让莫尹觉得他想要亲他。
下午的时候,果然下雨了,雨下得又大又急,劈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课间休息的时候,莫尹和李修在走廊上看雨。
他们静立了一会儿,莫尹说:“真的没有规律。”
“也许有,”李修说,“只是我们还没找到。”
风吹在脸上,雨丝凉凉的,莫尹低头在阳台瓷钻浮起的水上鼻尖轻嗅,好像还是闻到了臭味。
头天集训,老师上完一节课就安排了摸底考察,题目很深,莫尹做得很吃力,心里却不怎么慌张,他对自己有自信。
晚上在食堂里,集训老师带大家聚餐,莫尹不明白为什么这种集训队还要表演节目,还好是自愿为主,要不然他可能真的会掉头就走。
坚持到第二个人上台打快板时,莫尹实在受不了了,悄悄地抬起屁股,从凳子的边缘往外挪——还好他有先见之明,在老师说“同学们留一下”的时候就选择了最靠近侧面门的位置,李修沾了他的光,坐在他旁边,他一点点往外挪的时候,李修的胳膊一直不断地碰到他。
两个人以蜗牛的速度终于挪到了终点,然后就从侧门逃走了,几乎没有引起人的注意,钟嘉明回头看到了,他又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慢慢转头继续看第二个人表演节目。
莫尹和李修走出食堂。
雨还没停,李修带了伞,莫尹的行李箱里没有放伞,他们一起撑着李修的伞往集训的宿舍走,这里和学校的本部宿舍有一段距离,几乎没什么人,莫尹手插着口袋和李修挨得很紧地走了一段,李修突然伸出手搂住了莫尹的肩膀,两个人挨得更紧了,莫尹抬头看向李修,李修的下颌线很清晰硬朗,让人觉得很安全。
回到宿舍,莫尹双手仍插在口袋里,他的肩膀处被雨淋到了一点,湿湿的,李修正在抖落雨伞上的水,莫尹偏过身,轻轻地在李修脸颊上亲了一下。
雨水从雨伞剥离的沙沙声立刻停住了,李修转过脸看向莫尹,莫尹的表情很平常,他头发很久没修剪,斜斜乱乱很没有调理,有的发丝遮住了眼睛,有的头发又荡在眉心,和下雨的声音一样,一点规律也没有。
李修亲了莫尹,他的手臂像在雨中一样搂着莫尹的肩膀,莫尹肩膀上衣服湿了,皮肤的温度从湿了的衣服中透出来,李修亲他的上嘴唇、下嘴唇,浅浅地舌尖试探,莫尹抚摸他的背脊,手掌从他的骨头上按压过去。
宿舍不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空间,或许钟嘉明和马曦文随时都会回来,所以他们很快就停止了亲吻。
李修抱着莫尹,莫尹也抱着李修,他闻了下李修身上的味道,发现雨水落在人身上的时候是不臭的。
第一晚没有晚自习,大家都在宿舍里自习,马曦文和钟嘉明到底和莫尹以前宿舍的人不一样,他们学习的时候也非常安静,宿舍里也没有发生任何矛盾。
集训的生活简单而枯燥,这对莫尹来说,是最能适应的,只要安稳平静,他就觉得舒服,唯一有点不一样的就是他和李修几乎没有了独处的时间,从早到晚全部都是集体生活,学习、休息都是几个人在一起,马曦文是个很积极的人,莫尹和李修吃完饭从食堂回宿舍,马曦文也会拉着钟嘉明说“快快快,向学霸看齐,别吃了别吃了,回去学。”
这本来也没什么,也没有必要非要和李修独处,可奇怪的是,莫尹的确感觉到了不舒服。
就像和钟嘉明或者李修坐在一起,座位还是那个座位,风景也还是那样的风景,可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早上在洗手间擦肩而过时,莫尹闻到李修身上的香气,他面对浴室里的镜子,镜子里的他一如既往地素着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想:难道我也开始有点喜欢他了吗?
心里特别的平静,好像早有预料。
喜欢……
他也会喜欢一个人了么……
这么想着,莫尹又觉得有点诧异,好像他这个人应该不会喜欢任何人似的。
莫尹冷静地又想了想,确定他的确是有点喜欢李修了,李修这个人很奇怪,他也比较奇怪,一个人奇怪的人喜欢上另一个奇怪的人,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同时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尹一点也不抱希望。
不是说李修会不喜欢他,而是他觉得两个奇怪的人互相喜欢这件事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
这种感觉异常的鲜明又确定,就好像刻在哪处的真理,没有让人再去思考下去的余地,同时也令人感到异样的轻松。
在发现自己有点喜欢李修的这个早晨,莫尹低头洗漱,很快把他可能有点喜欢李修这个想法抛诸脑后。
集训的二十八天好像二十八秒那么短,单调地重复,被一个简单的目标给覆盖掉了整个生活,中间只出了一个小插曲。
李修的父亲来到了这场封闭式的集训。
当时正在上实验操作课,李修被叫了出去。
李修的父亲穿着一身深色的名贵西装,从领带到皮鞋都散发着优雅又昂贵的光泽,他身边还带了个人,大概是秘书之类的角色,双手提着公文包,看上去毕恭毕敬的样子。
父子两个就在门口说话,虽然说话的声音不高,大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李修父亲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场和显然是在批评什么人的表情还是让教室里的人意识到这大概是场不怎么愉快的谈话。
后来李修的父亲离开了,李修在门外站了两分钟后回到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