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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很显然我香香的是李承宁的鼻子有问题

 

01

三十二生日的当天,我妈在饭桌上让我弟弟给我安排一个工作。

弟弟如今很忙,彻底变成一个大人,和他小时候的可爱摸样判若两人,他听到妈的话也只是点点头,没什么迟疑。

一切的安排都十分妥当,我穿上西装打好领带,由这家公司的老板也就是我的亲弟弟,亲自带领着坐到工位上。

我弟弟还泡了杯热茶给我。

我很久没有呼吸过职场的空气了,从六年前我失去一条半腿,拿到残疾证以后。

我尽量表现得活泼开朗一点,让自己不至于表现得像个和社会脱节的老年人,随口和旁边的实习生聊公司的业务,聊彼此的工资。

话说多了嘴巴很干,我站起来走到茶水间续杯热茶,回来时就听见已经熟稔的同事关心问我:“怎么回事,脚崴啦?”

我笑着掀起裤脚,露出一点点假肢的轮廓:“刚换了新的,还没有磨合习惯,过一段时间应该就看不出了。”

同事有些震惊,他不知道要说什么,讪讪向我道歉,希望我不要觉得他冒犯。

我可有可无地点头,没有再与他交谈。

到走廊上点了支烟,残肢与接受腔的连接处很疼,我站姿显得十分僵硬。

“李政……”

有人在叫我,很新奇的名字,我至少好几年没听过有人这么叫了。

我掐掉烟,正式将自己投入到工作中。

一边做事,我一边想,工作的问题解决了,老妈下一步就是催婚了,她这些年为我愁破了头,但我是个没车没房,三十岁还在家啃老的无业游民,任她再愁也找不到姑娘愿意和我相亲。

说什么来什么,刚下班老妈的电话就打过来。

她告诉我今天的晚餐安排,又叮嘱我一定要表现得懂礼貌,最后给我转了两千块钱。

我盯着这个数字看了很长一阵时间,点了收款。

“谢谢妈。”

公司的人走得差不多,我隔着一道玻璃墙看到经过的李承宁,他也正在看我,视线落在我脸上,又因为还有一段距离才能走到,又若无其事地偏开。

直到站在我面前,他半垂着眸对我伸出手,“我送你,哥。”

坐上车,我向他说了目的地,李承宁很烦,问我过去那里做什么。

我说:“妈要给你找嫂子。”

他顿了顿,这一瞬间的停顿在我看来很漫长,因为我是个敏感的残疾人。

“怎么,我们残疾人也要讨老婆的嘛。”我笑着说。

李承宁却始终沉默着,我不乏恶意地揣度他,觉得他正打心底瞧不起我,也是,一个连工作都要靠人施舍的乞丐,我在他面前的确直不起腰板。

他把我送到餐厅门口,我对于接下来要面对的场面已经十分熟悉。

姑娘先探讨了一番我的收入房产,又看向门口停着的迈巴赫,问我这辆车买了多少钱。

我能看出她的意思,无非是确认车的归属,但很可惜,我实话实说道:“这是我弟弟的车。”

至于收入和房产……从我透露出是和妈妈一起住时,她的脸色就已经不太好看了。

最后是重头戏,我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说出结场台词:“不知道我妈有没有和你说过我的具体情况,是这样的,几年前我出了一场车祸,腿没有保住。”

说完,我今天第二次掀起裤脚,向陌生人展示我的假肢。

五分钟后,我对面已经没人了,站起来结了账,又张望门口的迈巴赫,李承宁没走,我不用挤公交,很好。

我隔着车窗看他朦胧的伦廓,因为这张脸和我很像的缘故,我截肢之后不太爱搭理他,这源自我的逃避和懦弱,我至今都不愿意接受自己的残缺。

有李承宁这颗珠玉照耀着我,就显得我的人生更加灰暗绝望了。

思及又一次相亲失败,回家要被碎碎念,我打开车门时说:“今晚能住你那吗?”

“可以。”他回答得很快。

李承宁大学毕业就搬出去住,我平时不出门,说起来还是头一回过来,他住在开发区,离公司很近,这和他公司的业务范围也有一定关系。

他是做自动化设备生产的,厂房在郊区,坐地铁到市区要两个小时,就算自己开车也要足足五十分钟。

这个距离对于从前的我来说不算什么,但现在就很远了,加上我本身一些心理情绪,不愿意看到弟弟美好的新生活,也就从没来过。

不过他每周末都会回家吃饭,这是我们兄弟二人近几年唯一的交流途径了。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李承宁这里居然有我的房间,沿着墙壁打了一圈木质扶手,我有比较严重的幻肢痛,半夜经常会起身,有了这个会方便很多。

我们兄弟两已经过了要谈心的年龄,我坐在床沿边,一天的摩擦下来,被接受腔包裹的皮肤发红疼痛,左腿截到膝盖,右腿截到大腿中间,我站起身时总是不知道该怎么调整身体重心。

在家时我习惯坐轮椅,我后知后觉莽撞,一想到起夜还需要费力气穿戴假肢,我突然有点想回家。

李承宁仿佛看不懂别人脸色,依旧直挺挺杵在房间里,我怀疑他并不欢迎我,企图用这种方式让我主动离开。

但我没什么力气再折腾,也只当作他不存在。

“哥,要洗澡吗?”

我摇摇头,想要闻闻自己身上是否有某种异味,但很显然我香香的,是李承宁的鼻子有问题。

我是个十分古怪的人,这几年更是性情敏感,比如现在,我不喜欢李承宁站在我面前,我讨厌需要仰视别人的感觉。

“我帮你取下来吧。”他说。

随后转身去浴室打了盆热水,盆沿上挂着一条淡蓝色毛巾。

我往后躺下脱掉裤子,又坐直身体,两条金属色的假肢暴露在空气里。

我的难过是突如其来的,就像现在。

李承宁单膝跪地在我面前,他动作很慢但是并不拖沓,很快,我真实的腿从接受腔中剥离出来,左腿承载的重量更多,末端水肿着。

淡蓝色毛巾浸泡在热水中拧干,李承宁擦拭着,最后给我扑了爽身粉。

我感受到胳膊外侧的皮肤很热,从胸口一路热到手腕才停下,这是我惋惜现实为自己感到不忿时经常出现的症状。

但今天似乎格外剧烈些,我明白我是在嫉妒李承宁的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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