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梦死春光弹指
盟主才不在意百雨金折腾他想干嘛,他只在意心心念念的教主一直皱着眉头。
魂魄游离在外的盟主像只乖巧的大狗一样守在教主身边。身魂相斥的痛苦让他时不时就用脑袋蹭蹭教主的小腿,发出呜呜咽咽的嘶鸣。
只开了些许目通阴阳的教主听不到,盟主就像个女鬼一样贴紧紧贴着他。
教主搞不清榻上这人到底怎么了,怎么也唤不醒,傀儡蛊也不起作用。
这下真麻烦。岚行烟想,没了奔行奴的眼珠子,他出去客栈门估计就被妖邪囫囵吞了。
暂无他法的教主只得在房间里逡巡,莫名其妙看到个拙劣的阵法。
教主三两下就给拆得零散,露出个死人头来。
毫不避讳捧起人头的教主把盟主吓得转了个圈,连滚带爬地赶紧往那颗死人头里挤。
教主细细端详了半晌,确定了这又是一个前代记录未曾收服的物件。
传说千般邪魔曾于死去圣人的头颅中聚会。代表情欲与生殖的魔鬼缠绵在双目,代表忿恚与贪婪的魔鬼盘踞在口鼻,代表傲慢与虚妄的魔鬼高坐于眉心。
圣人的追随者不愿见他受到如此折辱,便取来人间最烈的火焰,欲付之一炬。
邪魔嗤笑。烈火焚烧三日夜,圣人的头颅完好无损。
最后一个离开的邪魔化出原形,亲吻头颅的左眼,将其化作一支恶器,往里面放了许多充满恶臭的魂灵。
还留下了一个糟践般的名字:“此物,便叫春光弹指罢,吾与友人在此相交甚欢,望后来者,也能于这须臾之地访得极乐。”
教主并不太信这种古怪传闻,可前代记录的确实是这个恶意满满的名字。
前代没记录里面有什么,只记了两句话。
一句是进去的办法,另一句是处置。
教主低下头,嘴唇隔着层若有似无的丝膜亲上了人头的左眼。
那人头的右眼睁开,黑洞洞的眼珠对上教主的眼睛,把他拖进了春光弹指。
此时的盟主正在忙着杀人扫洒。
教主长年拘在魔教,不知这邪物在经年累月之后,早已化为了妖物寻欢作乐之所。整个春光弹指,就是一个娼妓摇摆的脏屋。
盟主雷霆手段,把醉生梦死的妖族头颈屠干净。剩下的妖妓鬼妓团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正当盟主准备一把火清洁一下这脏污地方,百雨金阴恻恻的声音突然传来:“你他妈的,烦死了,主子,你给妾身碎成十个八瓣的,去给这春光弹指当灯油烧着。”
盟主的神魂登然碎裂,流星般钉入天幕。
百雨金拿着把精致的小锤,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惨状。伸手对空一抓,许多纸片纷纷扬扬落下。落到地上的化成人形,落到妖鬼身上的浸入神智。
纤细的手指对着其中一个纸人滴下两滴金血,那纸人便手持一枚印章,神色懵懂地退到后院。
百雨金一切安排妥当,身影如泡沫般消散。屋中所有妖鬼全部恢复了原状,一派醉生梦死,歌舞升平的景象。
教主醒来剧烈地眩晕,双目无法睁开。一个小姑娘正拈着块棉巾轻轻擦拭着教主眼角,见他醒来,慌忙扶稳身子。
岚行烟从没如此晕厌过,几乎克制不住想要痛吟。
小姑娘在一旁着急上火:“你别,别反抗,别反抗头脑里出现的奴印。”
教主控制住下意识的挣扎,等那段烙印神魂带来痛苦散去。
果然如她所说,被顺从地打下烙印之后,春光弹指终于不再攻击,教主虚弱却依旧有礼地相旁边的少女表达了感谢。
小姑娘腼腆地笑了下,帮他把最后一点梦思红擦干净,好奇地问:“你,你是从哪里进来的呀?”
教主睁开眼,瞳孔被梦思红染得半赤,流转间竟逐渐褪成了桃粉色。
小姑娘看呆了,又担心道:“这一百年,春光弹指只出不进的,仅供妖族享乐。应该不可以从外面进来的。”
教主垂下眼帘,轻声说:“我也不知道。”
小姑娘绞了绞手里的帕子,忍不住开口安慰面前脆弱的美人:“没关系,你如果暂时没办法出去,可以呆在这里。我,我是酿酒的小妖,你可以,帮我一起,这样就能呆在春光弹指了。”
岚行烟没接话,过了一会才抬头挽出个笑:“谢谢你,姑娘。”
小酒登时羞红了脸,有些磕绊地介绍自己:“我没有名字,你叫我小酒罢。我,我要给你打个身份签子,可以吗?”
小酒拿出一枚极小的印章,送到教主面前给他看:“这是,酿酒的身签,印过之后,送酒进主屋就不会被杀了。”
教主宛言说好。
小酒捧起教主的右手,轻轻在手心摁下了一小点红印,仔细检查没有印歪之后,才又腼腆地笑起来。
“你有名字吗?”小酒收好印章,一脸期待地问。
教主定定地想了一会儿,有些落寞地答:“我不记得了。”小酒连忙安慰他:“那,那你就叫,雪回吧。曾经大头领出去赴宴,带回来一瓶极贵重的酒,用千年寒冰做的酒瓶,万年白玉做的瓶嘴,酒液就像流淌的月光丝绸一样闪闪发亮。”
“我觉得,你和它一样美丽。”
中原,璲仪家。
长宁县主正在大发雷霆:“你算什么东西,也来犯武林盟的禁?”
璲仪家主是个懒皮子,只差遣了手下来看管这毛丫头。侍女在旁边恭顺地收拾县主砸乱的物什,不论长宁怎么逼问,也不发一言。
直来直去的长宁县主还没受过这种委屈,向来都是盟主给他们擦屁股。
想到回信说一切顺利的书友,长宁又开心得抱着玩具在地毯上游来游去,畅想着盟主教主有情人终成眷属。
闰鱼被关禁闭,书信在被强迫烧掉前,他怒撞床柱,把自己撞了个眩晕之症。
盟主没带走梅花残符,最后一片梅花瓣大大咧咧放在桌上,被悄摸摸进房间的璲仪家夜行奴偷走了。
璲仪家主最近乐坏了,他下在五行梅花符上的咒最近离开了咒主,说明岚行烟把符交给了别人。
他带着人过去把邱罄打个半死,抢走了五行梅花。武林盟内盟主又行踪不明,简直天助璲仪家。
璲仪式天天笑得嘴巴咧到耳后,魔教教主交出权柄,武林盟主重伤失踪,他璲仪家如今就要做一统中原外域的千古功臣。
五行梅花符贴上阵法的瞬间,璲仪式就感受到了封印的松动。
什么勾八内功心法,五行道力来咯。
被百雨金一口活人生气毒得差点去冥界的青雨帘才缓过来,就被一群球围着团团转。
黑球甲:“鬼使大人不能出去!外面好多道士呜呜呜呜呜。”
黑球丙:“他们在驱鬼呜呜呜,好吓人。”
青雨帘头痛欲裂:“怎么回事,五行不是被封印了吗?”
黑球们只呜呜哭,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整个烬夜城乱七八糟之际,百雨金刚好回来,踏着一地的鬼尸,拧断了为首道士的脖子。
剩下的乌合之众泱泱吠叫:“何方妖孽,此处鬼物如此众多,定是大奸大恶!”
百雨金对这种不自量力的家伙反而客气:“鬼物众多,鬼气却不森郁。诸位可知,此处是天道亲自拨乱的阴阳逆转之地?”
其中一个道士急于求成,直接打上去:“狂言!天道喾善,怎会做出邪举!”
被百雨金干净利索抹了颈。
青雨帘在二楼看百雨金面无表情地杀人,空沾了些道士的血,绘了一张巨大的阵。
阵起直入天幕,笼罩了整个烬夜城。
百雨金杀掉最后一个,旋上阶梯,对上脸色铁青的青雨帘:“五行道力被解放了,五行从此与六道相融了。”
青雨帘呕出一口黑血:“武林盟末路了,武道尽了。主子不日就要成为此界真正的天道了。”
百雨金不在意:“我把他砸得碎碎的当灯油烧着呢,他为了能和那个人类在一起,倒是费尽心机。”
青雨帘痛苦地闭目:“此界大灾生灵涂炭,当真不可避免。”
百雨金嘲笑他:“我们两个是最清楚预言的,要么那教主死在五行解封前,要么主子死在还没成为真天道之前。否则结局只有一个,主子要挣出阴阳轮回,五行六道。”
百雨金的纸人骤然间被点燃,猎猎燃烧着阴火。
“如果天道要逆天而行,谁来阻止祂呢?”
小酒带着失忆的雪回来到自己的酒田,取了一些清芍花,捏得碎碎的,包在帕巾里,做了个简易的小香囊。
教主闻到平淡的香气,感觉周身弥漫的绵柔酒气消减了许多。
小酒不好意思地递给他:“你,你好像不是妖类呀,抱歉,你刚刚不舒服,也可能是我身上酒味太重了,拿着这个你就不会再头晕了。”
教主顿了顿才接过去,心里划过一丝惊诧。
前代留下的处置中交代:他植了一颗暗钉,只要将这颗暗钉钉入持有者的腹部,就能绞杀整个春光弹指。
有几位魔教弟子曾进入,皆是失败死于其中。
最后一位进入前记录,他将在前代教主布置的暗钉旁留下清楚的标记,以供后来者便利。
这清芍花,就是前代外门一支弟子的标识。
教主皱着眉,念出了一句诗:“寻情至死地,春宵耳后生。”
面前的少女机械地一扭头,刹那间面无表情。
教主这下真确定了,这就是前代留下的暗钉。
前代魔教外门弟子人数众多,彼时魔物四散,前代教主力所不及的妖邪部分由外门分担。
其中一支以虚情假意,编造欺骗最为活得长久。有些邪物不比凡人,于情爱上近乎白纸,常常被这一支的弟子诱哄要挟,自相残杀。
看来这春光弹指当真凶险。
暗钉对这句诗有反应,就说明上一个执行任务的,就是那一支的弟子。
”为何可以进入?“
”三日后,春光弹指的主人将举行一场酒会,意图复刻当年万千妖邪集会之盛况。其中有艳魁之选,外门弟子曾猷作为次屋妖妓参选。现死亡,死亡原因不明。“
教主心道一声麻烦,这位前辈估计是一直在其中扮演着妖妓的角色,就等春光弹指的主人出现。结果不知道因为什么死了,导致前代留下的暗钉又开放了通路,等下一位弟子进入。
岚行烟和暗钉大眼瞪小眼,摆在他前面有两条路:要么顶替那位外门弟子参加艳魁之选,要么从头开始慢慢打探。
教主第一次这么清楚地认知到自己和前代的战力差距。若是前代在此,直接祓除奴印,把主屋的妖族全杀了了事。
而他和神魂中的奴印纠缠了两下,就痛得不行。
教主最终还是选了去次屋顶替妖妓的身份,幸好妖妓们没有固定的脸,她们每日都会画一张更美的面庞迎接恩客。
还没踏进屋内,教主就被一只骨手掐住了下颌:“翘儿,你的新脸画得不错嘛。”
教主回头看见个矮身长臂的蜘蛛老妪,想了下,熟练地挽出个柔媚的笑来:“蜘娘好。”
蜘蛛老妪反复打量他,满意地命令:“就这张,就用这张,你可是我们金屋最得力的妖妓,这次魁选,定要狠狠打银屋那帮下贱货的脸。”
说罢就放开骨手,爬行着去检查下一个奴妓了。
教主模糊感受到,奴印对他的影响越来越深了。对缠绕衣物的绸带说不上来的厌恶感。
蜘娘谄媚的声音远远传来,紧闭的门被拉开。
金瞳的妖龙裹挟着肃杀的水腥气,定定地看着他。
教主终于知道为什么前辈无往不利的手段还没施展就死了,他现在面对的可是绝迹了几百年的龙。
心念急转间教主边挽出个浅笑边在脑子里挖掘关于龙的记录。只想起来只言片语。
相传辋川大泽中有一匹恶蛟,修行着极炽烈的功法,需要常年浸泡在沼泽深处。
某一日,与河川相连的渔民依从远请而来神婆指示,将少女投入水中献祭河神,以求风浪平息。
恶蛟彼时正被体内炽烈的火毒煎熬,硕大的蛟身疼得翻滚,卷起重重巨浪。突然感受道一阵阴凉,是少女溺毙时痛苦的眼泪。
少女的家人整日对着河畔思念她,一滴滴泪水顺着流水淌过恶蛟的身躯。
恶蛟钻出沼泽,与渔民达成约定。一年供奉一位少女,祂就不用在沼泽深处掀起风浪。
那恶蛟即将修成真龙之时,一位侠客前来复仇。
侠客的同胞妹妹被献祭了河神,他离开渔村时发誓要为她报仇。
恶蛟不屑一顾,侠客却守在了祂最关键的时候捅刀。
恶蛟被沾有妖血的匕首扎进七寸,功亏一篑,只化为妖龙。
此后月月受火毒反噬,只有用妖血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