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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

 

柔兆子年,冬月十五,左丞相牧廷敬二子牧瑜年十六生辰之日。

虽是和平之年,可也要避讳帝疑,只是办了个小宴,但全朝大小文官,还是来了个大半,多是携子赴宴。

历朝历代,文武不合,牧瑜一个文管家郎君,自然是和这些文官家的郎君玩到一起,宴启没多久,一众郎君再后院就玩的火热,些许官爷在高台看着他们,时不时还拿出些玩意儿给他们当彩头。

可其中却是混入了个武官家的郎君,大将军钟元修之子钟有道。

文官家的郎君,十之八九是个玩世不恭的,牧瑜更是里面的佼佼者,斗鸡,走犬,捶丸,听书是一个不拉。

而钟有道却恰巧相反,他年长牧瑜三岁,幼时不过总角之年,便随父远赴边疆,归来已是舞象之时,从军八年之多,战绩累累,早有职位再身,是牧瑜等人不可比的。

按理这般人物,就算是相貌丑陋,不通人情,也该是讨喜的,他家长姐还嫁入牧府,是牧瑜的嫂嫂,可偏偏牧瑜就是厌他,还厌恶的厉害。

且记钟有道回来那年,搁酒楼里远远瞧见钟有道九尺高的人,骑一枣红马,身披银甲,头戴红巾银胄,好不风光,牧瑜瞧着心里也满是敬佩。

后受嫂嫂之托,带钟有道熟悉京都游乐之时,牧瑜也是欣然接受的,可偏生这钟有道就好似与自己有天大仇怨一般。

头一日带他去戏院子听曲,他说人家唱的亲爱矫情,上不来台面。

二日带他去看斗鸡,还特地请了自己养的明儿哥上场,他嫌这鸡味pang臭,又废时间又无趣。

第三日带他去看走狗,带了自家宝贝迅狼儿,跑了三圈赢了三圈,拿了头筹,他称狗跑的也没马快,看走狗哪儿比得上策马狂奔,还嘲讽了句迅狼儿,不比真狼。

牧瑜当场气急回了家。

后面又架不住哥嫂劝说,带钟有道去听了说书,玩了捶丸,蹴鞠。

生是去一个叫他挑一个礼,说书是背后论人是非,捶丸叫他弄飞了球,蹴鞠还未玩就叫他踩爆了球。

叫牧瑜气的,就是哥嫂说什么都没有用。

后来那钟有道又递了帖子说是道歉,牧瑜还当他是有了良心,哪儿想,他带着牧瑜去听曲儿,听的是武将战杀,阵阵闷鼓,震的牧瑜耳朵疼。

又约了斗鸡,也不知道他哪儿找的风鸡,生是琢死了自己心肝儿似的明儿哥。

又约走狗,生是把宝贝迅狼给跑蔫了。

牧瑜气急是在不愿与他往来,可偏生他臭不要脸,非凑了过来,牧瑜听书,他叫人把书改了忠烈保国,牧瑜去捶丸,他也去非要比试,牧瑜嫌弃他球都找不到,偏生他却赢了,叫牧瑜怀疑上回是故意丢了球去。

牧瑜去蹴鞠他也跟来,这回也没踩爆了球,还赢了牧瑜,更是叫牧瑜确信他先前就是耍自己玩的。

更叫牧瑜气的与他立了仇的,是钟有道这个狗东西,每每赢了还假意把筹礼送来牧府,说是赠牧瑜,简直蹬鼻子上脸,赢了就赢了还来嘲讽一波。再加上这狗东西,好似在自己身边插了细作一般,自己去那儿他都知道,就是想去花巷里听听词儿,也能叫他拦住。

此次宴会要不是嫂嫂在,他钟有道就别想进牧府的大门。

宴会过半,牧瑜把那各项头彩拿了个遍,也不知今个生日的缘故,还是这钟有道有了良心,没来与他争抢。叫牧瑜心里好是欢乐。

可这欢乐也没持续多久。

院东正玩着投壶,听说钟元修拿了对如血般红的暖玉当头彩,引去了大半郎君,就是些小娘子,夫人也去瞧了。

也不知哪暖玉是何等色彩,牧瑜心里好奇便也凑了过去,打远儿一瞧那暖玉,便是两眼一亮,这色泽当真是戳人心窝窝。

牧瑜到了前头,先是对着那些官人老爷行了个不大着调的礼,接着几步上高台,窜到了钟元修跟前。

“修仲父,这头彩看着真是喜庆,这投壶定的是什么规矩,头彩可出去了?”一边说着一边给钟元修倒了端酒,眼神又往那暖玉上瞟了几眼,离的近了看着却是更加鲜亮。

隔的不远,钟有道瞧见他这双明目,心里起来些念头。

钟元修笑着回了牧瑜“嘿,哪儿送出去的了,专门给你留着的,我定了高规矩,十束十入才能拿了这彩头。我瞧这满宴的郎君也就你能做到了。快去投壶,等你中了,捧回被窝窝里慢慢看。”

钟元修端起那酒饮下。这亲家二郎,随不是个上场杀敌的,可也不是文官迂腐,随爱玩乐却是知晓分寸,钟元修对他也甚是喜欢。

“好嘞”牧瑜应了一声,下了高台,拨开人堆到了壶前。

原还在投壶的郎君一看他过来,纷纷停了手上动作,晓得这是与宝贝无缘了。

牧瑜到也不和他们客气,插了队,拿旁人递上的箭束,连着六束都投了进去,接着又慢慢悠悠的投了两束,再来两束,就能将暖玉拿了回来。

可偏生他不急不慢的转着箭束,打量着壶,好似在思考如何进去。

可实际上他在掉着众人的眼,投壶十能入八着便已是拿手,十束十入是少之又有少,每有人入了八束,其余人望他的目光便多少有些许佩服,牧瑜要的便是这个目光。

转了几下牧瑜便将手里的箭束丢了进去,又一束入壶,在来一束便是赢了。

牧瑜又拿过了一只箭束,准备转两圈就投,却猛然听见隔壁欣喜高呼,中间还夹着钟有道的名讳。

生叫牧瑜的好兴致给燥的,一降再降。

手里的箭束也不再转动,抬手一丢,便入了壶中。

牧瑜看都不看一眼,壶里的箭束,任由人数,扭身就朝着高台而去,准备领自己的彩头。

可才迈上一步梯子就被时肃拍了肩膀。

“别上去了,臊得慌,你还在哪儿转箭,人家有道便将十束全投进去了,他也是个厉害的,那些箭束,生叫他两把便全投了进去。”时肃满脸的幸灾乐祸。

听他说完,牧瑜便觉得气上了心头,双目瞪望他,颤声问“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说什么意思。”时肃撞下肩,朝着高台挑眉。

牧瑜顺着看去,竟是真如时肃所说,钟有道这条狗,早自己一瞬,现已上了高台。

牧瑜心里压了口气,还是上了高台,离得进了才听清旁人都在夸修仲父,虎父无犬子。

牧瑜的面色也就更差了,瞪了钟有道一眼,一句“恭喜”生叫他贺出吃人的气势来。

钟元修可受不住旁人的夸赞,早先他便发了话,这暖玉是拿来送牧瑜的,现在却叫自己儿子接了胡,这算什么事儿?

瞧见牧瑜过来,钟元修面上也带了些许歉意,“瑜郎啊,这次的礼”

话未完便被截了“修仲父,既是投壶之比,还是照着规矩来的好。”

话理,便是叫钟元修将那暖玉拿给钟有道。

牧瑜都这般说了,钟元修也就无法在说什么了,将暖玉递过之时,还不忘了瞪钟有道一眼,他这般作为,好似他钟府玩不起一般,自己拿的头彩又自己赢了回去。

钟有道哪儿在乎他爹想的什么,满目都是那暖玉,一接过来,面上便是一喜。

接着侧目看去,寻着牧瑜的身影就走了过去。

牧瑜一看他朝着自己这儿来,不用想就知道,这狗东西,又拿头彩来羞人了。

扭头便走,任由时肃在后面叫唤,步子是越走越快。

钟有道看他走的急,眉头微蹙,这些文官,那个不是身娇体弱,这牧瑜走的这般急促,也不怕岔了气儿。

钟有道握着暖玉跟了上去。

周遭b宾客,见牧瑜面色不对,纷纷让行,牧瑜一过,便都再次围了上来,一时叫钟有道跟的远了。

之后更是直接跟丢了去,还是问了府内的婢子,这才找到凉亭边的牧瑜。

隔着老远便喊了一声“瑜郎”

牧瑜先前走的急了,岔了气儿,这才停下歇息,听见呼喊,侧身望来,见是他,心里更气。

这狗东西怎么还撵着人。

回首不理。

钟有道见他回头望了自己一眼,又转回,当他瞧见自己了,再等自己过去。

跨步,跑了两下,又觉得自己这般失了礼节,文官家的郎君最在乎礼节不过,便满下了步子,走了过去。

“瑜郎叫我好找。”钟有道笑着道了句,在牧瑜身旁落座。

牧瑜瞪他一眼,心想着叫你好找?我又没指着你来找我。

牧瑜没理会他,他也不甚在意,自顾自的接话“我瞧这红玉甚是与瑜郎今日之着,甚是匹配。这红玉不如便送了你。”

牧瑜本就生气,听他这话更气。

来了,来了,钟有道这个狗东西,回回赢了,拿着彩头说着什么与我相配的话,说是送我却拽着手不撒,既是与我相配早先直接输了我多好。他这摆明了是来臊我,还说的好听。

牧瑜瞪他一眼,心里安抚着,这是亲家郎君,气不的,气不的。

不予理会,起身便要走。

偏生这钟有道还在追问“怎生不收下,可是不喜?”

牧瑜终究是没忍住,一把挥掉钟有道的手,怒斥道:“我又不是没有手,用得着你假好心?”

钟有道这才觉了他怒,心里咋舌怎生还气上了。

“哪儿是假好心,我是当真觉得与你配极了。”

“你还说?”牧瑜面色涨红,抬手作势要打他。

“不说了,不说了,好郎君消消气。”钟有道不知怎么越解释他越恼,只好顺着他的话来。

“哼,我呸。”牧瑜还是气的如小儿一般说出幼稚话来。

转身便是气呼呼的离了亭子,步子迈的又急又燥。

这亭子铺满了鹅卵石,算不上平整,夜里又黑,瞧着牧瑜走的样子,钟有道生怕他摔了,跟上就准备扶他。

哪儿想还未够着衣帕,牧瑜便脚一歪,“啊!”的一声,栽入了池子里。

这是冬日,池子里凉的紧。

一掉进去,牧瑜都顾不上呼救便现呼了句“卧槽!”随着音起钟有道也噗通一声跳了下去,不过几吸的功夫就把牧瑜给带了上来。

也亏的钟有道救的快,到了岸上时,牧瑜的里衣都未湿透。

一上了岸,牧瑜便想从钟有道怀里出来,他也不是不会浮水,只是这狗东西跳下的忒快,还未等自己反应,便被捞了上来。

这般算来也勉强是得了钟有道的恩,牧瑜心里多少收了点子对他的厌恶之情。

可偏生,钟有道这人,他就不配牧瑜对他生好意。

想他牧瑜虽不如钟有道这厮,九尺之高,可七尺也是有的,方才出水也就算了。

搂一下便搂了,两个大男人也无甚避讳,可钟有道这个狗东西怎生还不舍撒手了。

尽是直接抱起牧瑜便往院子里去了。

两个男人虽然不虚避讳,可被男人抱也甚是丢人,打死牧瑜他也不愿被个大男人抱。

脚一腾空牧瑜便是好个挣扎,生似要钟有道怀里蹦起一般,可偏生这钟有道,两臂好似铁做的,任由牧瑜挣扎,就是脱离不开。

牧瑜也顾不上什么恩不恩了,气的小脸涨红,怒斥着“钟有道,你个狗东西,放我下来。”

钟有道满脑子都是,冬日的河凉的狠,瑜郎又先入了水,怕是冻的厉害,怎可叫他自己走,他怎么走得动。任由牧瑜叫骂,只当他再逞强。

“哎呀两位郎君,这是怎了?浑身都湿了。”也没叫牧瑜闹腾多久,便听见了婢子的惊呼。

随着这一声,满府便好似得了什子开关。

这府上的主子,连着那些大小婢子,婆子,小厮,不过几息的功夫,便围了大半上来。那些奴才听了吩咐,提前去备了水食,那些老爷夫人娘子,是步步紧跟。

这般多的人,即便是自家人,牧瑜也还是要面子的,将头埋入钟有道怀里,藏起来,不在叫嚷,生怕被人认出,这在钟有道怀里的是自己。

可他却忘了,今个是他生辰,这满府的郎君,就他着了身焦红的鹤袍,就是他头埋的再深,也是叫人一眼就认了出来。

人群嚷嚷的,时肃那个不要脸的,混进里头,扯嗓的喊声“哎呦瑜郎,钟兄弟,你俩咋还抱上了。”

在一众关切声中格外显耳。

叫牧瑜气的,对着钟有道的胸膛便恶狠狠的来上了一口。

钟有道的步子顿了一瞬,再抬腿实险些,左腿绊了右腿。

惊得牧瑜娘,蓝氏声都抖了抖“哎呀喂!钟家大朗,你且悠着点。不诺叫仆子来。”

“不用,夫人。”钟有道应了一声。

“要,要要”牧瑜撒了嘴喊着,但因面首还埋在钟有道胸前,声音闷的很,叫蓝氏听不清。

“要什么?瑜郎?”蓝氏心疼的问。

“无事,夫人。”钟有道替牧瑜答了一句。

牧瑜听着,对着钟有道的胸,便又是一口。

这一口生是进了屋子才撒开。

哪怕冬日衣裳厚,又湿了,牧瑜从怀里出去,钟有道胸前的衣裳,还是留了牙印。

牧瑜一着了床便羞的抱着被子往里滚。

“哎呦,你个要人命的,滚什子?快起来先泡个热水澡,喝口姜汤。”蓝氏又气又疼,上前便拽着他往外拔。

奈何牧瑜要面子的狠,死活不愿出来。

到底牧瑜是她生的,蓝氏一看他这样就明了些事儿。

扭头就招呼着,把旁边关切看着的钟有道,和那凑热闹的时肃等人,都给请了出去。就连牧瑜他爹也没留下。

等他们走远了这才又去拽牧瑜。

牧瑜哼唧几声,才从被子里出来,拥住蓝氏,埋在蓝氏怀里,娇气的喊“娘~钟有道这个狗东西,气死我了。”

“你死不死我不晓得,你再不去换了你这身衣裳,为娘便先气死了。”蓝氏一听他这孩子般的话语,又好笑又心疼。

牧瑜听她说了,才想起自己还湿着身,这般抱着娘亲,再将娘亲冻坏了可好?

一下起了身,将蓝氏推搡着送了出去。自己乖乖的去跑了澡。

等大夫来看时,牧瑜已经喝了姜汤,睡的深沉。

而钟有道,被蓝氏撵出来后,也被请着去泡了澡。

他本是不愿去的,想他一大男人不过是入了下水儿,那用的这般着矫情,还不若等着看瑜郎安好与否。

后被人请来的钟元修,捶了一拳之后,这才反应过来,瑜郎的亲人都在,怎办也轮不到自己去看。这才蔫蔫的去泡了澡。

等衣裳脱光,入了桶子,钟有道才注意到,右胸上那枣红的一颗豆豆,周遭上一圈浅浅的牙印。

这牙印是瑜郎的,瑜郎的力气当真是小,咬了一路,才出了这点子痕迹。

瑜郎的口也不大,诺是

钟有道的手,慢慢下移,最后落到了胯间凶兽上。

虽说是上岸的及时,可到底还是着了凉。

夜里牧瑜便起了烧,招来了大夫查看,熬了药,蓝氏亲自哄着他喝下,他许是烧糊涂了,梦里都不忘了骂上钟有道两句,嘴上也是迷迷糊糊的喊着钟有道狗东西,只是口齿不清,除了有道二字,旁的也听不清。

院子里的婆子丫鬟,一波一波的跟前伺候,可这烧来的甚是猛烈,就是后半夜也没退下,蓝氏心疼的一宿未眠。

好在天将白时,这烧终于退了下来,蓝氏才心疼的回了自己院子。

待牧瑜醒时,已是未时,前厅蓝氏,才招呼着钟有道用了晌午饭,一听他醒了,拽着钟有道便一同来看他。

“娘的好瑜郎,身子可爽利了些?”蓝氏人还未进来,便呼声问着。

牧瑜正喝着婆子递来的参汤,就听她这一声,抬头望了一眼,正好瞧着钟有道,一个不注意便呛着了。

“哎呦,你可慢着点。”蓝氏看他这般莽撞,也顾不上什么妇人仪态,几步到了跟前,就是牧瑜嫂嫂也跟不上她的步子啊。蓝氏轻拍着牧瑜的后背,细声叮嘱着。

“母亲,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牧瑜本就好面子,这钟有道还在,听见蓝氏哄自己是话语,牧瑜小声辩了一句。

牧瑜心想:钟有道这狗东西怎生还跟了过来,臭不要脸,叫他看见娘哄我,他这心里指不定怎么笑话我呢!

这般想着,牧瑜悄咪咪的瞪了钟有道一眼。要不是碍着嫂嫂在。他指定就明目张胆的瞪了。

这个狗钟有道,怎生梦里在,醒了还在。

“是是是,我家瑜郎大了不用娘亲守着了。怪我这老婆子偏生上赶着的着急的慌。生是母亲母亲的喊的生疏。”蓝氏垂眸嗔说了一句。

看着蓝氏这委屈的小模样,牧瑜心里悄声叹了口气。

“娘~用的着的,用的着的,孩儿多大都是娘的子嗣。哪儿就生疏了,只是这还有着外人。”牧瑜无奈,也不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了,只得哄她。可话里还不忘了埋汰钟有道一句,眼色微微一撇。

在场众人便明白他所指的外人是谁了。

嫂嫂钟氏撇了眼自己弟弟,未说什么。

钟有道抿了呀唇,往前移了一步,双目凝着牧瑜,不知心里想着什么。

蓝氏掩面一笑,拽着牧瑜的手道:“诶,倒是说到娘心坎儿去了,好囝囝醒了可用了饭食,还有哪儿不痛快的,快和娘说。”

接着转首又问旁边的婆子“怎生郎君醒了,不知安排大夫过来查看,他才醒,晨饭未用,晌午也未食,怎生就端了参汤来。”

婆子跪下解释了几句,称大夫来看过了,郎君用过些许点心。

蓝氏这才叫她起来。吩咐钟氏去库房再调些补食物,又朝着钟有道招了招手。

“钟家大朗,过来。”钟有道应声上前,眸光却不离牧瑜。

因着蓝氏招呼,牧瑜也朝着钟有道看来,正巧与他撞上,怒了努嘴别开眼。

“哎呦我家瑜郎怎生还不好意思上了,这屋子里哪儿来了外人。”蓝氏拽了钟有道衣袖,使着眼色叫他在塌边坐下。

钟有道站着未动。

“钟家与咱家相亲,钟家大朗在咱家也犯不着见外,在生疏了两家去。”

“好郎君,快坐下,别害臊,郎儿家的那有什么避讳。”蓝氏见他没坐,直白的说了一句。

这下钟有道也没的推托,老实的便要坐下,可方转身,牧瑜便伸出脚来,再塌边,叫钟有道坐不下。

“娘亲,孩儿这塌乱的很,怎好招呼客人。”牧瑜说着,心里念叨,这个狗东西是哪儿入了娘亲的眼,叫娘亲这般偏着他。

钟有道回头看了一眼,就见牧瑜的脚露在锦被外头,白嫩嫩俏生生的。

牧瑜见他看着自己的脚,当他觉了自己的厌恶,便又瞪他一眼,想叫他自觉些。早点滚出牧府。

可才瞪一下就听见一声道“瑜郎当真是个娇娇,这足尖绯红,足弓纤细,不见一丝薄茧,当真是对美足,又可爱的紧,这足真是小巧的极了,怕是一掌便能握着,只是手上茧子后,怕是轻轻一摸索便会叫这足出了红丝来。”

牧瑜双瞳睁大,心里震惊怕是无可比拟。这声音没认错不是钟有道这个狗东西,是谁?

他怎么敢,怎么敢光天化日之下,这般匪夷我。什么娇娇,什么绯红,什么红丝,这狗东西当真是不要脸至极。

牧瑜气的鼓了两腮,瞪着钟有道,气呼呼的骂着“狗东西,给老子滚。”抬脚就朝着钟有道那张脸踹去。

可还没踹倒,便被钟有道一手握住了脚。

同时又听见钟有道言“这不但没生茧子,还滑腻软糯的很,叫人恨不得捧怀里亲上一口,咬下足尖软肉,不知口”

“钟有道你给老子闭嘴!”牧瑜再也听不下去这人的恶心话语,怒斥了一句。

从床上便要起身甩钟有道一巴掌,可脚还在手里挣脱不得,刚撑起腰身便又无力栽了回去。

头磕了玉枕发出清脆的响声,不等牧瑜呼疼就又听见钟有道言“怎生这般马虎,不爱惜自己,生的这般娇气也不知磕坏了没。”

我怎般马虎,关你钟有道什么事?牧瑜气的说不上话来。眼里也气出了水光来。

钟有道望着他那眼角的莹光,心里一软,便松开了牧瑜的脚,抬手要去揉揉牧瑜的头。

却被牧瑜挥开。

这个狗东西,怎么敢拿摸过足的手朝着我脸伸过来。

接着便又听见钟有道言“这娇娇泪光都出了,怕是疼坏了,只是挨着面子生忍,当真是个又娇又傲的。”

牧瑜脑袋确实是疼,不然肯定上手扇他了。

我呸!谁忍了,都叫你这个狗东西气的。

蓝被他这忽然的一惊一乍弄的心慌慌。

“哎呦我的好瑜郎,你作什么呢?钟家大朗可一句没说你喊些什子?”

“娘,你怎生还偏着他,他明明说了”话到嘴边却说说不出。

“说什么?”蓝氏嗔他一眼问道。

“说”那般叫人羞脑的话牧瑜是真说不出口来。

“你且别说了,你问问这满屋的婆子,丫鬟,那个见钟家大郎开口了。”蓝氏心疼的揉了揉他的头,又指了指那些下人。

牧瑜屋里,伺候的婆子二人,大丫鬟二人,二等丫鬟五人,并着小厮俩人,以及蓝氏带来的六人,生是齐刷刷的摇了摇头,称着未见钟家郎君开口。

这阵势到真叫牧瑜觉得是自己无理取闹了。

可自己哪儿会无缘无故想着这钟有道的话,还是那般气人的话。

牧瑜又气的瞪了钟有道一眼,这个狗东西,定是不知合适收买了院子里人。

钟有道被他这带光的双目一瞪,心里是软了又软,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怪我,来了一直不与瑜郎说话,叫牧瑜气着了。”

心里却想着“叫瑜郎这般看着,就是把心割了给他下酒都好,只是不想瑜郎竟会想与我说话,想出幻听来了。”

牧瑜听了,气的随手拽了东西丢过去,这狗东西,谁想他想出幻听了。

钟有道接过他丢来的香囊,古色肤上竟显出些许嫣红,望着牧瑜喊了一声“瑜郎?”心里却想着,听姐姐言过,香囊多是贴身之物,多是会赠与心爱只人,瑜郎丢与我,可是心中有我。

牧瑜张了口,被他这无耻的言论震惊,砸他怎生就是赠他了?心中有他,我呸!

“拿来”牧瑜气的凶狠说道。

钟有道失落,心想,我便知瑜郎不似我。

听见钟有道委屈的声音,终于爽快了点,他怎么可能有似钟有道这狗东西的点。

这时牧瑜也才注意到,这钟有道这厮好似确实没开口说话。

既是钟有道没开口,那自己听的倒是什么?

难不成当真是自己幻听了不成?

牧瑜瞳孔惊睁,面上也是不可置信的表情,瞪眼瞧着前头,这模样好似见了鬼。

蓝氏瞧他表情不对,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怪哉的问到“这也未曾发热,怎生人便丢了魂?芸桂再去唤大夫来。”

大丫鬟芸桂应声便退了出去。

牧瑜被蓝氏的吩咐唤回了神,他是不可能惦记着钟元修,还惦记出那等幻听的牧瑜又瞧钟有道一眼便又听见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瑜郎今个儿怎生老是瞧我,可是消气了?”

但钟有道又并未张口,牧瑜忽地就明白了什么,古书有云,世有七蹊跷者,偶得天命,见人识骨,听声闻心。

所以,我这是,这是听见了牧瑜的心声?

牧瑜再看眼钟有道,还是觉得自己怕是多想了,哪有这般蹊跷。

拽了被子蒙面喊“娘,你们便歇下吧,孩儿无事,多半是睡魔怔了有些许迷糊,别叫大夫来来回回的跑了,麻烦。听婆子说您做个守了我一宿,也没睡上几个时辰,快去睡一觉吧。”

“哪儿就麻烦了,娘不累,看着你”

“哎呀娘!”蓝氏话语未完便被牧瑜打断。

“您且回去睡吧,孩儿真没事,左右不是落个水,起了会儿子热,现在都下去了,哪儿就能死了去?您再为了照顾我,生了病那才叫孩儿心疼。”牧瑜露出双眼睛,望着蓝氏说。

钟元修也乘机插了句嘴“夫人,且回去休息罢,夫人身子骨要紧,要是不嫌弃有道在这儿看着。”

牧瑜一听,心里骂他多嘴,我哄我娘休息管你屁事。可到底是叫蓝氏休息重要,这话牧瑜也就憋在了心里。

蓝氏看眼牧瑜,再瞧眼钟有道,见这二人话虽是对自己说的,可目光却没一个落自己身上,想起昨天夜里瑜郎一声声的钟有道,不由好笑,自己这二儿子每日里对着钟家大郎,满嘴不喜,可这心里也不知怎办看待。左右二人关系和睦些也是好的,蓝氏便不再推托,将牧瑜的被子扒拉下来,叫他露出了脑袋,别闷坏了自己。

“好好好,大郎是个稳重的,那瑜郎便摆脱你了。”蓝氏笑着应了句,再钟有道一句“谢夫人信任”声中,由着丫鬟扶着离开。

蓝氏一出了帷帐,牧瑜也就不乐意继续给钟有道这狗东西面子。

想撵他走,可又疑惑自己的猜想对不对。

便又伸出脚来踢了钟有道一脚。

钟有道背对着他,也没猜着他的动作,只觉得屁股被怼了一下,力道不大,一回首,便看牧瑜的玉足一闪而过的影子。

瞬间明了刚刚是何物怼了自己,心里想着“原是瑜郎踢了我,怪我,既是答应照顾瑜郎怎能干杵着。我这浑身如木桩一般,也不知刚刚那一下可踢疼了脚没,那玉足要是红了,怕是一时片刻也消不了。”

接着钟有道便开口问道:“瑜郎有事,吩咐便是,不必将我当外人看待,仔细着些别着了凉。”说着便伸手,拽着牧瑜脚上的被子要盖严实着点。

他心里所想,牧瑜是听的一清二楚,虽还觉得不可置信,却也找不到旁的理由来解释,自己刚刚听见的。

只是这听见的话实在叫人生气,钟有道这个狗东西,将我比做什么了?娇弱的小娘子,那就踢他一下便受不了了,他当自己是铜铸的吗?不对,他当自己是木桩。

呸这更是瞧不起人了,还当我牧瑜踢个木桩都会疼?

还什么不必当他是外人,难不成他还想当内人不成。

牧瑜抬腿卷着被子躲开了钟有道的手,瞪着他怒斥说道:“我呸!什么不必把你当外人看,怎的要我把你当内人看,你也不照照镜子,瞧你这生的糗黑皮子,夜里见了也不知得吓哭几家孩童去。”

钟有道听完一愣,面颊升起一抹红晕,只是他肤色确实生的暗,牧瑜没瞧见。

牧瑜说完,见钟有道不动还在自己床边杵着便想怼他一下,可还没抬手就听见一句“我确实生的黑状了些,比不得瑜郎,要说内人还得由瑜郎来,那家的内人小娘子比得上瑜郎,肤白貌美。”

牧瑜一愣,瞬间暴走,从床上炸起来,猛扑向钟有道。对着钟有道的脑袋拳拳暴揍。

“钟有道,我去你娘的!”

可牧瑜却忽视了自己与钟有道的体格差,他一扑上去,没把钟有道扑倒,自己却挂钟有道身上了去,要不是钟有道拖着他的屁股他怕是会一下坐到了地上。

钟有道心里还想着“瑜郎怎的又气了,瑜郎果真浑身软肉,也不知托了瑜郎的哪儿,这般有弹性。”

听见他心里想什么的牧瑜更是生气了,蹬着腿就要着地接着揍,可钟有道这人,挨了揍还怕摔了牧瑜,死活不撒手,只叫牧瑜气的更火,嘴上骂着“你个狗东西,老子叫你瞎想,今天就替钟仲父,打死你个王八蛋。”手上的力道也加了重。

周遭的丫鬟婆子一看,两位郎君打起来了,连忙上前拉架。

废了好大力气也分不开二人,急的大丫鬟芸香往外跑,要去请老爷。

可一出门却撞上了时肃。

芸香抬头看了眼连连道歉“冲撞了郎君,还请郎君见谅,这儿还有要紧事儿回来任由郎君处罚。”说完便要跑,却被时肃拽了臂子。

“诶,诶诶,跑什子,你家郎君和钟有道那厮打起来了?”

芸香连连点头“打的厉害,我们一群下人拦不住,奴才这要去请老爷。”

“请什么老爷,你家郎君刚好就想叫他挨板子,你且去后厨要些点心,我能叫你家郎君停下,这事儿别告诉你家老爷夫人。”时肃手里扇子敲了芸香一下嘱咐道。

“可是”芸香还有迟疑。

“可是什么可是,听爷的便是。出事爷担着。”这话一出芸香才犹犹豫豫的点了头。

时肃也撒开她,她鞠了个礼便去了后厨。

而时肃,掩扇笑了一下进了屋子。

一进去就瞧见牧瑜骑钟有道背上,一边拳拳打着一边骂着乌龟王八蛋。

“哎呦呦,钟兄这是做了什么,瞧把我们瑜郎给气的。”

牧瑜闻声看来,见是时肃呸了一声道“哪子都有你的事儿,别看热闹过来帮忙。”说着手上动作不停。

时肃乃御史郎时连溪之子,自幼与牧瑜一同长大,那些偷调皮捣蛋的事儿,俩人没少一起干。牧瑜叫他帮忙对付钟有道也不为失礼。

周遭奴才一听,都慌了神,连忙劝阻。

自家郎君和大将军家郎君打起来便已是麻烦,再参合个御史郎家的,待老爷夫人来了,这些做奴才的,指不定掉几层皮。

时肃嘿嘿一笑,也不从了牧瑜的意,更不搭理那些丫鬟婆子。

自己踢来个椅子,倚桌扇扇,饮茶。

“哎呦呦,我可不凑这热闹儿,两个打一个,传出去再丢了人去。”

迟疑一下又说“也不算两个打一个,人家钟兄都不曾还手,还托着你,省得你在摔了屁股墩去。”

“啧啧啧,倒是你,骑人家背上打,知道的是你二人吵了架,不晓得的还当这是小夫妻拌嘴逗乐子呢!这一瞅你倒是和个小妇人一般。”扇子着了时肃半边脸,只漏出一双狐似的细凤眼,与一对双燕眉微微蹙着,好似对这二人的动作很是疑惑,可那弯迷了的眼里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倒也不亏是多年好友,短短几句话,就引尽牧瑜的目光。

牧瑜这人颜比好女,幼时在庙里没少被当做出家的小尼姑,自此最受不得旁人说他女气,哪怕意思沾点儿子边儿也能叫他气上一壶。

早先钟有道在心里拿他与女子对比就起了些火星子,这头还没灭完,便叫时肃彻底点了。

“时肃老子拍死你。”牧瑜怒吼一句,在钟有道背上蹬了蹬腿,便要下去。

这话时肃听了不知多少遍,丝毫不怕位置都不带挪一下,扇子不听,喝口茶,乐滋滋的说“你且先下来再说的吧,小妇人。”

“时肃!!!”牧瑜气的双目狰狞。

更是使着劲儿的要下去,偏生钟有道这厮,是个不怕死的,也是个不识好歹的,听了时肃的话,心里竟是想着“这家郎君,好是无力,哪儿能将瑜郎比做妇人。”

牧瑜闻了他的心声,便想放了他一码,可哪儿想,紧接着钟有道的心声便转了个折。

“那些子妇人,一个个娇气的很,周遭十来人伺候,都是大家出身,可心思却忒小,一个不高兴,便是非打即骂,不似瑜郎,虽貌比好女,却从不娇气,行为举止皆是大家风范,要真做比较,怕也只有皇家主子,诰命夫人可比,我倒是有个职位,也能讨来个诰命,叫瑜郎为诰命夫人,可这便只能是想想罢了。”

牧瑜叫他这心思一圈圈的弄的迷糊,只听明白了叫自己为诰命夫人这个意思,诰命夫人!那不还是女人,牧瑜气急心想:难怪钟有道这个狗东西处处与我作对,处处把我比下去,合着人家这是把我当小娘子看!

牧瑜气的也顾不上时肃了,也不在挣扎,两腿夹紧钟有道的腰,抻直了身子,胳膊穿过钟有道的脖颈,恶狠狠的怒斥道“狗东西,老子杀了你!!!!”手上的力气开始收,生是一副要累死钟有道的模样。

他这一举动,也着实惊呆了众人,就是时肃也被吓了一跳。

惊呼了一声“哎呦,钟兄这是造了大孽?”

可牧瑜正在气头上,钟有道又还由着他,任是一群丫鬟婆子,在有力也分不开他们。

叫一群奴才急的直跺脚。

而时肃那厮除了方才的一声惊呼,便又回了原样,倚着桌子吃着茶,好不自在,就是婆子喊他帮忙,他也就丢了一句“钟兄造了大孽,我可不敢掺乎。”

也就过来一小会儿的时间,钟有道的面色便微微有些许发紫,托着牧瑜的力也小了些许。

牧瑜倒不是真的要杀他,虽然气归气,可要因为一时的气,杀了钟大将军之子,那怕是得不偿失,更何况钟有道本身便有官职,杀害朝廷官员,牧家便是再厉害也护不住牧瑜。

瞧见钟有道面色变了,牧瑜才换换松开了手,挣扎着从钟有道背上跳了下面,几步到了时肃跟前,夺过时肃手里茶杯,朝着钟有道便丢去。

“爷今天且饶了你这一回,狗东西。”

钟有道得了空气,倒不似常人一般大口喘气,而是瞧着牧瑜一言不发,只是心里想着“瑜郎到底是个心软的,舍不得真杀。”

刚刚坐下歇息的牧瑜,听见他的声音,抬手就又砸过去个杯子。

“狗东西你给爷滚。”

一旁的时肃,看着他怒不可斥的模样,好笑的摇了摇扇子,又倒了杯茶,美滋滋的品着。

牧瑜骂完,才想起旁边还有个嘴贱的时肃,瞪了过来。

“你来做甚?你时家是少了你茶吃,见天地跑我这儿来。”牧瑜抬手就又夺过时肃手里的茶盏,气凶凶的放在桌子上。

“诶你倒是猜对了~”时肃见他忘了方才的打趣,便顺着他的话应道。

“好郎君收留收留我罢,昨个家父也不晓得着了神子魔了去,一下子招了十来法师,那一个个好似活神仙,吃的,用的,都先紧着他们,便是我这亲子,也喝不上好茶来,这才到瑜郎这儿来,讨两口尝尝。”时肃说着,手便又摸上了茶,端了过来,小口品着,就好似从未喝过这般好的茶来。

牧瑜听了他的话,不由思索起来,倒是没太注意时肃的动作。

法师,这种装神弄鬼的,要搁着往日,牧瑜便是十万个不信,可想想自醒了所闻,钟有道心声言言,非常识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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