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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与人

 

李九吝一点头,他连忙从兜里拿出一个本子,他将本子一翻抽出笔在本子上跟在王升身后写写画画着,他不时一抬头看着王升的嘴巴一张一合。

王断红蹑手蹑脚地走到那白色的建筑前,她的手贴着墙壁缓缓向前走着,她走到工厂门后眼珠左右动着,她微微侧身探出头看着。

王升走到一个尸体旁,他蹲下身用手轻轻将那尸体的眼睛合上,李九吝走到王升身边,他低下头仔细看了看。

李九吝这个人我认识,他叫禾祥易,当初就是他找到我给他安排活计,我问他会干什么他就说自己会唱戏,我说这行当没有,我们不缺唱戏的,他又紧接着说,之前在镇子里的米铺干过账房,我就同意让他去工厂当账房了…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有很爽快,因为账房这种活计很好找,他几乎要给我跪下…

王升看着手上的血液,他一皱眉侧过头望着李九吝,李九吝神情复杂,他接着说道。

李九吝他说自从被发现他和他们村子的人有了爱情后,就不再接纳他们,还把他们撵出祖宅,我看他很可怜,就收了,没想到他死了…他家还有个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整个家里就一个孩子了…那孩子恐怕只有一岁…

王升瞳孔放大,他撑着拐棍颤颤巍巍站起身,他的手指发着抖,血水蹭在拐棍顶上的凶兽上,他仰起头颤抖地长叹一声。

王升(中年)造孽…

陈亦灵一跳一跳地跑上一处楼梯,陈博术带着白手套站在平台上笑盈盈地望着她,陈亦灵大步奔向台阶最顶上,陈博术屈下身,他伸开双臂,陈亦灵奔向他的怀里,陈博术一把将他揽入怀里。

陈博术笑着用脸蹭着陈亦灵的侧脸,他一下直起身,望着陈亦灵那双眼睛不停问着。

陈博术想不想爸爸,想没想?想没想?

于先词缓步走到陈博术身侧,他抬起头望着监狱的字样,他微微叹了口气侧过头望着陈博术,陈博术轻声说道。

陈博术爸爸现在要和于先生谈些事情,让那叔叔陪你玩会好不好?爸爸一会就来找你…

陈亦灵眼珠动了动,她神情有些失落,陈博术用手指轻轻一蹭她的脸,便起身侧过头看着于先词,他一挑眉微微一笑。

陈亦灵愣愣地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她眼眶闪着些许晶莹,她突然间肩膀一抖蹲在楼梯上,将头埋进膝盖。

于先词的脚步迈入门槛,他一转头看着脸上挂着微笑的陈博术,他眼珠左右动着,没憋住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于先词真有你的,让你女儿来监狱见你,你可真是狂热,政治家庭不分家。

陈博术抬起手揉着鼻尖,他侧过头看着于先词,他缓缓抬起手将手放在于先词肩膀上。

陈博术政治和家庭本来就不分家,而且革命事业就需要狂热,从根源来讲,革命与家庭同样重要,甚至比家庭更重要,因为革命为了千千万万家庭。

于先词无奈地叹了口气,二人的脚步愈来愈快,几个卫兵见状拿起钥匙开着铁栅栏门,二人的脚步走入昏暗的走廊,路过一间间牢房。

于先词好,革命与家庭都重要,我不和你争,说吧,找我来有何要事相商?

随着监狱发出啪得一声,走廊天花板一根线连着的灯泡突然亮了,一缕白光照亮于先词和陈博术的脸庞。

陈博术我抓了一些楚书甄接触过的商贩,经过审问,你猜这些人说了些什么?

于先词板着脸侧过头看了一眼陈博术,他没有说话,又看着牢房里那些惨不忍睹的人,他们满身黑漆漆的,血污满身,衣服破破烂烂,陈博术笑了笑,他睁大眼睛一下抬起手指向一个牢房,压着声音颤抖说道。

陈博术那个人!是陈炯明军林虎部队长!

于先词瞳孔放大,他一下转过头瞪着陈博术指着的方向,天地旋转着,陈博术的声音被拉长了,他的脸变成黑白色,上下颠倒,身影在黑暗中宛如鬼魅一般摇晃。

陈博术那个人…是陈炯明军营长,我派人在他家里找出一封给粤军的信,给谁没有写…上面说…我们弃惠州而去!请里应外合!助我军夺回失地!

于先词神情恍惚,他的气息震耳欲聋,他的嘴巴微张左右张望着,他看着那几个卫兵抓起一个卫兵的衣服怒吼着。

于先词骗子…都是骗子!

那卫兵愣愣地望着他,于先词缓缓松开那个卫兵的衣领,只听得咔的一声,所有监狱的门被一个接着一个打开。

于先词一下转过头,他看着黑暗里的陈博术,只见陈博术的白手套中突然出现一支手枪,于先词瞳孔放大,只见陈博术缓缓举起手对准一个牢房里被绑着的人。

于先词眼珠左右动着,随着一声枪响划过他的耳畔,于先词闭上眼睛,他愣愣地看着陈博术的枪管突然对准了自己,于先词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的血洞,他瞪大眼睛,一下转过身向着无尽的长廊奔跑着。

陈博术一下伸直手臂,从黑暗尽头一下伸出,曝光在白光下,嘣得一声,于先词后背多了一个枪眼,于先词瞳孔放大,他脚步变得踉跄,一下跌倒在地上,随着陈博术枪管火光闪过,一缕鲜血从于先词脑门划过。

陈博术这是革命,于先词!战胜他!战胜他!于先词!我相信你!你内心的恐惧与不安将是你一切才华的拖累!你只有不受他们的控制才能真正实现你的抱负!而我!作为你的引路人与革命挚友!我必须让你重新审视你过去的一切!

两行泪痕早已充斥在于先词的脸颊,他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各个牢房中的人都倒在地上,只有一个牢房的人仍然奄奄一息跪在地上。

一声声巨响让坐在台阶上的陈亦灵浑身一抖,她侧过头望着身后的建筑。

于先词眼含热泪侧过头看着端着枪对着牢房的陈博术,黑暗中枪管还带着丝丝缕缕的白烟,陈博术后背一起一伏着,他缓缓将手上的白手套摘下攥在一只手里,他另一只手握着手枪缓步走到于先词面前。

陈博术将手中的枪放在于先词的手心,他侧过头一看牢房里还活着的那个人。

陈博术未来将属于我们,先词,给他一个痛快,我们就可以携手奔向光明的彼岸。

于先词的手发着抖,他愣愣地看着手中的手枪,他眼中的热泪划过脸颊。

趴在地上脑门流出鲜血的于先词一下睁开眼睛,随着他的睁眼,一只手攥着枪缓缓抬起,在白光下,散着刺眼的光芒。

陈博术于先词!战胜他!

于先词双手撑着地缓缓直起身,他跪在地上双目无神地仰望着天空,一缕白光照在他的头顶,随着一声枪响,于先词的脑门多出一颗枪眼。

于先词攥着枪的手发着抖,他看着自己对准的牢房里已经倒下的人,于先词侧过头望着陈博术,他笑了出来,声音发着抖说道。

于先词他痛快了…

随着牢房中的人应枪声而倒下,于先词脑门枪眼流出一丝鲜血,他伸开双臂直直倒在地上,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溢出滴落在地上。

陈博术侧过头看着露出笑容的于先词,他也笑了出来,二人在监狱的长廊里哈哈大笑着,于先词颤颤巍巍抬起手端详着手里的枪。

于先词枪响的那一刻,我不知道哪块地方突然间松快了,之前那个地方一直在心口搅啊搅,让我的心被撕扯着,直到枪响的那一刻…我终于不用被那块地方撕扯了…

监狱的长廊空无一人,只剩下于先词趴在地上的身体,身下不断蔓延着鲜血,他的双目直勾勾瞪着掉落在地的手枪。

李九吝突然出现在门口挡住王断红的视线,王断红一皱眉抬起头望向李九吝的脸,只见李九吝缓缓屈下身,他笑着说道。

李九吝小姐,您怎么跑到这来了?您上那边耐心等一会,您的父亲马上就来找您。

王断红愣愣地看着李九吝,她眼前闪过那一片片的狼藉,突然间一个人出现在李九吝的身后,他抬手一拍李九吝肩膀。

王升(中年)走吧,都记录完了,李管家,你先回家叫几个人把这些尸体抬了,安葬,通知家属,叫他们祭祀。

王断红眼珠左右动着,只见李九吝哎得一声直起身,他绕过王断红大步向远处走去,王断红侧过头看了一眼李九吝的背影,便要探头再看门里,只见王升抬手轻轻一扶她的脸颊便抬起脚将大门一踹。

轰得一声,大门吱呀着关了,王升看着王断红,他的手轻轻将王断红的脸别了过去,便牵着她的手向着远处走去。

王升看着王断红的脸侧被自己手上的血液染了一道红丝,他一皱眉连忙松开王断红的手屈下身拿出手帕擦着王断红的脸。

王断红眼珠直勾勾看着王升手上的红色,她小声说道。

王断红(幼年)爹,您干什么去了…我好像看见有些人睡在地上,他们是谁?

王升的手攥着手帕停在王断红的脸上,他眼神发着愣,没有看王断红的眼睛,他微微叹了口气低下头,他犹豫一阵开口说道。

王升(中年)他们不是睡着了,是死了,爹给他们收尸。

王断红看着王升的手缓缓垂落,她一脸茫然地望着王升,王升嘴角上扬露出无奈的笑意,他抬起头望着王断红,露出一排牙齿,他轻声说道。

王升(中年)未来某一天,你也要给爹收尸啊,不要不管你爹。

王断红摸不着头脑,王升直起身,他用手帕擦着自己手上的红色,见指尖恢复肉色,才牵住王断红的手,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缓步前进着。

王断红(幼年)爹,死是什么?

王升眼神愣了一下,他微微叹了口气,望着天空那半轮明月。

王升(中年)死就和日月交替一样,却不会和日月一样永恒存在,就像那些躺在地上的人,他们就像某个人心里的日月,突然有一天,交替,消失,有些时候你会感觉自己活着的时候很漫长,可当太阳落下的时候,望着残存的余晖,又不得不感慨,这一天真短。

王断红愣愣地抬起头望着王升,她没有再说话,她也望着那天空半轮明月,凄白的光线拂过二人的面孔,她那稚嫩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王升的手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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