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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这是我学会的第一首歌,你太爷爷那时候说,这首古诗讲述的是无缘享有太阳的厚爱的小小青苔,它也同样顽强地生存着,成长着,展现出蓬勃的生命之绿,甚至它还要学那国色天香的牡丹一样开出美丽的花来。我当时在墙外听得投入,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就这样,您成功吸引了太爷爷的注意,对不对?”林锦瑟忍不住问,就像小时候一般,她和锦年听到故事里精彩或打动他们之处,都会或提问或感慨或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是的。你太爷爷问我为什么哭,我说我也要做苔。你太爷爷笑着说,当然可以,你们每一个孩子都能做苔,有一天都能开花。从此我从偷听,变成了旁听。但是因为没有好好放牛,牛跑到别人家的菜地里,把菜践踏得一塌糊涂,那以后我被剥夺了放牛的权利,被安排去干别的农活。我也就再也无法去听课了。”

“那后来呢?”林锦瑟问。

林朗山清癯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后来你太爷爷要调回城里了,他走前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走,那以后我就姓林,是他的大儿子。我就跟他走了,来到了他城里的家,他有一个才五岁的儿子,名叫林朗玉,你太爷爷给我改了名,叫林朗山。我们的名字都来自李白的一首诗,‘朝见裴叔则,朗如行玉山’。”

林锦瑟很是诧异,她从没听爷爷或者爸爸提过爷爷还有弟弟一事,看来必有隐情。

“我和朗玉感情很好,他比我小了五岁,他总喜欢跟在我身后,喊着我哥哥、哥哥……可是在他八岁那年的元宵节,市里举办了花灯节,那晚你太爷爷、太奶奶都不在家,他央求我带他去玩。我就带他去了,结果发生了拥挤踩踏事件,我拼尽全力保护他,可还是没能保护好他……我们被送到医院,我抢救回来了,但他没有……”

林朗山说着说着已是老泪纵横。

林锦瑟抓紧他的手,也跟着掉眼泪,还要使劲地把眼泪憋回去,林朗山的心脏不好,可不能这么情绪激动,她像哄小孩一样哄着他:“爷爷,还说我哭鼻子,你怎么也哭了。太坏了,把我好不容易收回去的眼泪又引出来了。真是的。”

林朗山抬手擦了擦眼泪,又拍拍林锦瑟的手,“好,爷爷不哭了,我们俩谁都不许哭了。”

林锦瑟笑着说好,赶紧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林朗山。

过了好一会儿,林朗山情绪平复下来,他继续道:“锦儿,你弟弟他长得很像朗玉,真的很像。所以我不自觉地目光总离不开他,总忍不住多疼爱他。”

林锦瑟愣住了,她完全没想到林朗山的重男轻女还有这样一层原因,她的心头再度涌起浓烈的悔意,恨自己小时候怎么不温柔一点对锦年,为什么总要凶他。

“当然,或许我骨子里也是有点重男轻女,因为我不能让林家绝后啊。朗玉走后,你太爷爷、太奶奶虽然伤心,但他们从来没有责怪过我,他们对我反而比以前还要好,可他们越是这样,我越是愧疚。我真恨不得他们打我骂我,对我不好,我反而能好受些。”

林锦瑟明白这种感受,锦年离开后,爸爸妈妈也是一句重话也没说她,反而总是在照顾她的情绪,她其实也是宁愿爸爸妈妈骂她打她,她也许会更好受一点。

林锦瑟这一刻也明白了,林朗山执着于她以后的孩子,如果是男孩,必须姓林的缘由。

“锦儿,好了,爷爷该说的也说完了。爷爷的性格你了解,迂腐刚直,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林朗山说,有些浑浊却眸光仍旧清澈的眼里,有慈爱也有懊悔。

“爷爷,我确实怪过您,更怪您不该把这些心里话憋在心里到现在跟我说。所以您一定要坚强,不能有事,以后要好好补偿我。”林锦瑟说。

林朗山笑着点点头,把该说的都说了,哪怕明天手术有什么意外,他也能安心地走了,“好,爷爷跟你保证,以后好好补偿你。你回去休息吧,今晚让你邓姨陪着。”

林锦瑟知道他或许是也有话要和邓秋说,尽管不想离开,却也不得不离开,她不能那么自私,连这点时间都不给邓秋。

“好。您先躺下,好好休息。”林锦瑟服侍着林朗山躺下,帮他掖好被角,然后关了病房的灯,去隔壁陪护房间跟邓秋说了一声,才离开。

林锦瑟打开门,一抬眼,便看到对面书吧沙发上坐着的男人。

他穿着白衬衣,黑色西装裤,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翘着二郎腿,姿态随意地坐着,衬衫袖口挽着,露出结实好看的小臂,手上拿着一本书,正低头专注地看着。

他这个样子倒一点不像运动员,而像电视剧里的雅痞的贵公子,不过他其实本来也是。

书吧的斜对角二三十米的距离,就是护士站,几个年轻女护士的目光都时不时瞟向简意时。

林锦瑟也忍不住站在原地多看了他一会儿,回过神来时,在心里不由得骂了句:真是祸害啊。

林锦瑟举步朝简意时走过去,走到他面前,简意时取了眼镜,缓缓抬起头来。

“你怎么还在这儿?”林锦瑟问。

简意时站起身来,把眼镜插进衬衣胸前口袋里,很自然地伸手牵住她的手,“在等你。”

林锦瑟微微怔忪,从前总是她等宋乔彦。没想到现在也有人默默地等着她。

“怎么了?”简意时看她神情有些失落,稍稍用力地握紧她的手,问道。

林锦瑟摇摇头,“没什么。谢谢。”

“谢什么?”简意时又问。

“谢谢你等我。”林锦瑟微仰起头,朝他浅浅一笑,那双眸弯起来,好似天边的月牙儿一般叫人意荡神牵。

简意时呼吸微滞,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这一次他绝不会再放手!

回去的路上, 林锦瑟有些魂不守舍,到了家了,才想起一件事。

“哎呀, 我把梨花给忘了。”林锦瑟一拍脑门道。

简意时忍不住想笑,她着急起来居然拍了自己脑门, 怎么那么可爱又孩子气。

“你还记得梨花吗?”林锦瑟忽问。

简意时敛了笑意,“我可是她爸爸,怎么会不记得。”

林锦瑟小声嘀咕:“你还记得自己是她爸爸呢。”

语气里颇有点替自己被抛弃的“女儿”打抱不平的意味。

简意时耳力好,听得一清二楚, 却故意走近她,“姐姐, 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林锦瑟自知失言, 忙改口道:“我说, 梨花现在在我小表侄女家, 本来说今晚去接回来的,忘了。”

林锦瑟想了想,又道:“算了,等爷爷的手术顺利做完了再把梨花接回来吧。”

夜里, 林锦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还在想着爷爷今晚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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