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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节

 

香桃别的事可能回答不上来,这送信的事她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因为当日负责送信的就是她母亲蔡老田家的,闻言便觉得谢映容是在指责自己的母亲失职,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三姑娘这么想可就错了。二姑娘当日把信交给了门上最能干的仆妇,直接把信送到了卞家,交到卞老太太手上,这事儿是不会有错的。三姑娘迟迟没收到回信,只能说是卞家没有回信的意思,可不是门房的人偷懒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少爷姑娘们都许三姑娘与卞大姑娘通信了,三姑娘又何必瞎猜疑别人呢?倒不如先反省反省自个儿,是不是在信里写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惹得人家生气了,不乐意给你回信呢!”

香桃转身走人,根本不理会谢映容面上忽然变得煞白的脸色。

回到谢慕林那儿,她也是这么回复谢慕林的,还说:“三姑娘始终不觉得自己的信有什么问题,只会怪到别人身上呢。”

谢慕林哂道:“那就是这么一个人,对自己无比自信,也不知道那自信都是哪儿来的。算了,由得她去吧,回头告诉蒋妈妈一声,如果三姑娘闹得厉害,就威胁她说要减少一日三餐的份量,看她知不知道害怕!”

谢映容的日常饮食是搬回到珍珠桥大宅后,才摆脱了馒头清水的标准的,不过每日三餐也说不上丰盛,只能说比馒头清水强些,但跟其他三位兄姐能享受的待遇差别就大了。只是对于清汤寡水了好几日的谢映容而言,这已是难得的美味了,倘若又让她回到过去只有馒头清水的日子,她是肯定受不了的。

香桃就这么去传了话,之后谢映容果然安静了不少,只是从蒋婆子时不时的报告来看,她还是处于一种坐立不安的状态,有时候夜里也睡不好,饭都吃得少了。

等到信送出去的第三天,卞家方才有了动静。卞太太早上给谢家递了帖子求见,午后不久便亲自上谢家来了。

卞太太是带了一马车东西过来的,带了一个心腹婆子和一个车夫、一个跟车跑腿的男仆,没带女儿。她也没有直接要求单独见谢映容,而是非常客气地先求见谢大小姐谢映慧。

她是女眷,上别人家拜访,按礼数是先求见当家主母。主母不在,自然就得先求见别人家的嫡长女,庶三女什么的,肯定是要排在最后的。如果她带了女儿,那还可以只定义在小姑娘间的相互往来上,礼数上不需要太拘谨,但今日她的来意不同,当然要郑重一些。

谢映慧没见卞太太,一来是伤势还未好转,不耐烦见人,二来也是因为当初为了把谢映容从卞家接回来,她没少跟卞太太接触,当时心生厌烦,如今更不想搭理,所以她就直接把客人推给了二妹谢慕林。

卞太太跟谢慕林打过交道,知道这是位和气大方的姑娘,不象谢大小姐那么大脾气,也不象谢映容那么心思诡异,心里还暗暗松了口气。她微笑着寒暄了几句,便说出自己的来意:她替自家大姑姐——也就是程笃的母亲程大奶奶程卞氏向恩人谢映容送谢礼来的。

谢映容给了卞家一张珍贵的药方,让他们拿去治疗重病的外甥程笃。药方奏效了,程笃的病情大有好转,后来遇上良医,更是药到病除,如今已然大好了。谢映容的这份恩情,程笃的父母亲人都感激不尽。本来程大奶奶是要亲自上门道谢兼送谢礼的,但因为前不久他们宁国侯府的姑娘才连累得谢家大小姐谢映慧受伤,听闻至今伤势还未痊愈呢,程大奶奶不好意思上门讨嫌,只能委托娘家弟妹替自己走这一趟了。

谢慕林猜想这大概只是程笃父母明面上的借口,实际上估计是顾虑到宁国侯府二房一家因为程王氏与程宝钏的事儿,正厌恶谢家人呢,若程笃父母直接上门道谢,说不定二房就要发作了,因此才避开的。不过这也没什么,谢慕林猜想自家大姐也不大乐意在家里见到宁国侯府的人。

卞太太客客气气地呈上了谢礼的清单:“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我们家大姑太太与大姑爷在宁国侯府里的处境,府上想必是知道的,我也就不必多事地替他们遮掩了。东西不多,却是他们竭力收罗来的,又有宁国侯另行奉上的百两黄金,还望府上不要嫌弃。”

谢慕林看了那礼单一眼,有些吃惊。

暗示

百两黄金,依照时下的市场价,就是千两白银。

谢映容只是拿出一张不知打哪儿来的药方,就换到上千两白银,更别说还有一马车的东西在,这份谢礼怎么看都足够丰厚了,可以说有些过于丰厚。不过事关程笃的性命,他的长辈认为自家子弟的命值这么多财富,所以愿意倾尽所有来道谢,那也是人家的自由。反正谢映容这一波绝对不会吃亏就是了。

虽然谢映容本人可能并不想要这样的谢礼……因为有了丰厚的谢礼,她就没资格再提其他过分的要求了,想要程笃以身相许什么的,更是做梦!

谢慕林拿不准程家人送出这样一份谢礼,是否也在暗示他们不会酬谢谢映容更多了,叫她对程笃死心,但还是挺乐意谢映容这么认为的。没有希望的事,她就该早点死心,不然整天想着死缠烂打什么的,也太难看了!

谢慕林心里这么想着,面上还是要推拒一番的:“您家姑太太也太客气了,舍妹当初只是知道有一份药方,效果还不错,才想拿给府上试一试,并没指望能靠着药方得什么谢礼。如今您家表少爷平安无事,卞老太太能重开欢容,舍妹知道了,也就心满意足了。她一直在念叨着卞老太太对她的关照,还有卞大姑娘的亲切友好,能为府上做点事,她是心甘情愿的。府上要提什么谢礼不谢礼的,就太生分了。”

卞太太忙道:“不不不,这是我们姑太太与姑老爷的一片心意,还请府上千万不要推拒才是,否则就是嫌弃谢礼太浅薄了……”她顿了一顿,仿佛察觉到自己的话说得有些过分,立刻又笑着掩饰,“不瞒谢二姑娘,我们姑太太看着孩子病情大好,高兴得不得了,无论如何也要感谢府上三姑娘送来那张药方,否则她家孩子还不知要多受几天的苦呢!若不是只能拿出来这些谢礼,她还想送三姑娘更多礼物呢!若是府上推拒,她如何能心安呢?”

所以,为了能让程大奶奶感到心安,谢家就必须收下这份谢礼了,是吧?

谢慕林扯了扯嘴角,干笑着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厚颜代替舍妹收下礼物,只是那百两黄金,还请收回去吧。舍妹实在当不起,她在府上借住时,也没少得主人家照应,不过是一份药方,能值得什么?哪里抵得过她与府上的情谊?谢礼她可以厚颜收下,但黄金就真的太过了。”

卞太太低头微笑道:“这是宁国侯的吩咐,我们做晚辈的,身份低微,如何敢违令?谢二姑娘就不要推拒了,这也是宁国侯对于恩人的格外关照与体恤。不怕你生气,因与府上三姑娘交好的关系,我们家对府上的事情,也有所耳闻。三姑娘在家里固然是受尽关爱,可她身份放在那里,如今谢家家境也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日后三姑娘出嫁时,只怕不会有多么丰厚的陪嫁,到了夫家,兴许就要受些委屈。百两黄金虽然不多,也可以给三姑娘做个压箱银,全当是宁国侯给三姑娘添妆了。三姑娘这么好心肠的姑娘,合当她有美满姻缘,将来日子也该事事顺遂才是。”

这几乎就算是在明示了吧?谢慕林猜想卞太太这话,就跟说谢映容不会嫁给程笃,只会嫁给其他男子没两样了。

她笑了笑,心想自己若不替谢映容把黄金收下,卞家人与程笃的父母会不会反而担心谢映容会挟恩图报呢?果然还是收下的好。

她便冲着卞太太笑说:“您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也只好厚着脸皮替三妹妹把这些黄金也一并收下了。日后舍妹定了亲事,定会给府上送信报喜的。”

卞太太心下一喜,忙笑着说:“这是当然,便是离得再远,我们家得了信,也定要去给谢三姑娘贺喜的!”

谢慕林把礼单收下,随手往茶几上一搁,便开始与卞太太拉家常。她这也是为了不让对方有空闲提出见谢映容的话来,省得谢映容出来了,又在人前生事。

没想到卞太太也有同感,并没有与谢映容相见的意思,只在闲谈间,有意无意地透露出一些消息,比如程笃病好之后,已经决定要去参加科举考试了。其实他早年就参加过县试与府试,只是没来得及参加院试,就被事情耽搁了——据说是祖母生病,不用说又是宁国侯夫人那边搞的鬼——当时他只考得童生,却未能争取秀才功名,之后又总是遇到各种不走运的事,对功名之心本都有些淡了,今年却不得不改变主意,再次下场,争取要早日搏得功名。

原因很简单,程笃正在跟一位书香世宦之家的千金小姐议亲,若身上没有功名,只怕没脸面去迎娶人家。光靠宁国侯府嫡长孙的身份,还不足以匹配名门淑女呢!

谢慕林笑眯眯地听着,知道程笃与左思云的婚事多半是板上钉钉了,不然卞太太也用不着用这种方式来婉转告知谢家,暗示谢映容没戏了,劝她早日死心。谢映容怎么说也献过一份药方,救了程笃的命,无论是程笃的父母,还是卞家人,都不希望做得太过分,想要给她留点脸面的。

不过宁国侯对于左家这门亲事,还挺执着的。左思云的父亲只是一位御史,官位不高,但她的伯父是大理寺卿,乃皇帝心腹重臣,这一点对宁国侯而言,似乎挺有吸引力吧?

宁国侯府失去实权已经很长时间了,只剩下空头爵位的风光。宁国侯夫人与她生的儿子为什么能跟宁国侯对着干,持续打压嫡长一脉?不就是因为她的亲生女儿是曹家的平南伯夫人,又有个偏向她的庶女,生个儿子迎娶了曹家二房的千金吗?哪怕平南伯府如今已经败落,仅是靠着外孙江绍良是曹家二房女婿这一条,宁国侯夫人也有底气跟丈夫对着干。

怪不得宁国侯会这么急切地想要为嫡长孙迎娶左家女儿了。曹家再有权势,也需要看皇帝的脸色。而左肇知正好是皇帝的心腹,不必看曹家脸色。一旦与左家成了姻亲,宁国侯与长子一脉,便有了与宁国侯夫人母子对抗的底气。

谢慕林想明白这一点,就知道谢映容从头到尾都没有过任何希望。程左两家联姻,不仅仅是程笃与左思云两个年轻人的感情问题,还关系到宁国侯与其长子长孙以及卞家人的前程利益。谢映容凭什么让他们对她另眼相看呢?她虽是三品高官家的千金,但这三品高官无力与曹家抗衡,都被逼得离京外放了呀!这根本与嫡庶无关。从曹家对谢家下黑手的那一刻起,谢映容就不可能嫁给程笃了。

谢慕林看着卞太太,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不知府上表少爷的好日子是什么时候?我们兄妹即将离京,怕是赶不上喜宴了,只得提前送上一份贺礼,恭祝程大少爷喜结良缘,百年好合了。”

价值

卞太太送完谢礼后,没有要求见到需要致谢的恩人谢映容本人,就告辞离开了。

如果换了是卞家其他人来此,估计做不到她这种程度。

临走之前,她还非常自然地提起了自家近日的出游计划:开春了,天气日渐回暖,但城里还是挺阴冷的,宁国侯认为这样的环境不利于重病初愈的嫡长孙调养身体,因此打算等程笃与左家的婚事定下,他便带着长子一家出城到自家庄子上住一段时间,还邀请了姻亲卞家人同往。

至于他的夫人与次子一家,就被他留在京中坐镇侯府了,不会同行的。

他们出发的日子不远了,估计赶不上谢家兄妹离京那一天,恐怕到时候卞大姑娘就不能前来送行了,所以卞太太要替女儿先向好友赔个不是。

如果卞太太真有心要向谢映容赔这个不是,就不会临到离开前才说起此事,又不主动求见谢映容了。谢慕林心知肚明,笑着祝对方出游愉快,便把人送出了门。

然后她心情微妙地带着那张礼单去了金萱堂,不过没有直接将东西送给谢映容,而是先把那百两黄金交给了大金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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