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湿小垃圾袋的冬天
相顾无言。
白描率先垂下头,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身,心里疯狂默念着“恶灵退散,恶灵退散。”
然而天不遂人愿,恶灵没有退散,反倒拦住了他的去路。
摩托男长得很高,跟早上那棵树一样白描的夸张形容词,往跟前一戳,都能遮住大片日光。
他拦在白描身前,身躯微微向后靠,靠在墙皮脱落的巷子上,双腿交叉,摆出了个极其bkg的姿势,如果不是周围贴满了专治不孕不育跟男性生殖的小广告的话,白描会以为这是在拍八点档偶像剧。
当然如果主角不是自己的话就更好了。
“你在跟踪她?”摩托男开口了,声音出乎意料地还行,是那种介于青年跟熟男间的轻熟音?白描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声线并不低沉,但略微沙哑,跟开了混响似的。
摩托男半天等不来眼前人一个屁,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加大音量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跟踪她呢?”
白描被这声音吓得一个激灵,只觉得尿意上涌,很想上厕所。
他夹了夹腿,对着摩托男摇摇头。
“摇头?”摩托男笑了,应当是被气笑的,白描也不确定,“摇头是什么意思,你哑巴吗?”
哑巴?白描迟疑了,这倒是个可以利用的幌子,毕竟他真的不想跟疑似小梧对象的人说话。
于是他点点头。
“哦,这样。”摩托男也点点头,白描自以为逃过一劫,正要溜之大吉,就被一只手抓住后衣领往墙上一掼,另一只手伸过来扒开他的刘海。
常年不见光的眼睛变得脆弱又敏感,白描被忽然照进来的光线弄得微微眯了眯眼,缓过来后,才对上摩托男怔愣的神色。
孟响是真跟点燃的哑炮似的,虚张声势想来个大的,却屁都没放出一个,他是不信这小老鼠真是哑巴,又看那长刘海不顺眼,把人摁墙上扒开刘海,想对上人眼睛好好说教一番,谁知却却。
却对上这么一张脸?
他不是颜控,真不是,只是任谁逮住只小老鼠,扒开毛一看,发现欸,哪儿来的老鼠啊?人是猫,还是只怯生生,看着可怜巴巴的小奶猫。
“对,对不起。”能屈能伸大丈夫,白描主动低头了,真不是他害怕或者装可爱,他很少和人说话的,一开始就结巴不怪他。
摩托男没吱声,只是手下的力道松懈些,却还是抓着不放。
白描有些急,要是耽搁久了,他回家连馒头都吃不上!
“我错了,我以,以后不,不这样。”白描越说声音越小,心虚的,他以后还是会这样,这已经成他的习惯了,每天不来这么一遭,回去觉都睡不着。
摩托男还是不说话,只是松了抓他领子的手,转而掰住人下巴往上抬,白描被迫仰起头正对这人,只是眼睛还往下垂,就是不跟人对视。
“躲什么呢,我长得很吓人?”孟响看他眼皮乱颤,忍不住用手摸了摸他的眼睛,哄着道:“抬头看我,我就让你走。”
真的?白描半信半疑地看向他,他其实很害怕跟人对视,也不知成天在怕什么,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能强忍着闭眼的冲动,直直盯着人看。
看着看着,就看愣了。
孟响不是颜控,白描是。他头一回见有人长这么,这么好看。是那种很硬朗的好看,眉毛浓而密,鼻梁骨高高耸起,嘴唇薄厚恰到好处,差一点儿都不行。
这么一想,小梧跟摩托男还挺等对的,白描有些伤心,他知道自己长得没那么好看。
也不知道摩托男对着他这张脸是怎么发得起愣的,莫非他喜欢男的?
白描在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
孟响,孟响是真头一回看人看愣住,反差太大了,他实在没想到这长刘海下还藏着这么一张脸。
皮肤较常人要白些,不是那种健康的白,是常年不见光的苍白,每处五官都很秀气,眼睛圆圆的,像枚松脆可口的杏仁,不自觉瞪起来的时候,总会让孟响想到家附近那只流浪猫,就连瘦巴巴的模样,都跟流浪猫一般无二。
应当是经常喝水因为没东西吃只能喝水,嘴唇瞧着很润,反着光似的,让人很想伸手捏一捏。
等等,什么鬼啊?孟响被自己的联想吓到了。小老鼠虽然长得秀气,但还没到雌雄莫辨的程度,打眼望去,还是能一眼看出来是个略微清瘦的小男生。
过了十九年笔直人生的孟响,头一回有些怀疑自我。
白描被原地控了十分钟,实在难以忍受,他觉得人这一辈子总要豁出去一次,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现在,就到了他豁出去的时候。
“你离开小梧吧,你们在一起是没有结果的。”白描直着嗓子憋出这么一句,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惊了,这是什么经典琼瑶语录,太老土了!
孟响也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就开始哈哈大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好不容易憋住了,对上白描尴尬幽怨的眼神,才正色问:“你喜欢小梧?”
白描点点头。
“因为喜欢她所以尾随她?”
白描顿了下,点点头。
“你觉得我是她对象?”
白描迟疑了下,慢慢点点头。
“哈哈,”孟响伸手想捏住白描的脸颊往两边扯,只可惜脸上也没几两肉,只捏到薄薄一层,“你张口就让我离开小梧,你是能给我两百万啊,还是能给我什么好处?”
两百万!白描震惊,有这钱他肯定先去治一下控制不住尿出来的毛病。想到尿,刚刚那股尿意又翻涌上来,他不想掰扯下去,抓了抓书包带就要走,孟响不让。
“话还没说完就走?不讲礼貌。”孟响拽住他,“以后不许尾随她了知道没,好好读书。”
白描不说话,只摇摇头。
“嚯!”孟响乐了,“别让我发现有下次,不然有你好受的。”
白描撇撇嘴,转身要走。
“说话。”被人拽住。
他是真忍不住了,他想尿尿!
可孟响死活不放手,非逼他亲口说不会再跟踪小梧,这怎么行。
一气之下,白描直接喊了句“小梧有的我也有,你没有,你不许纠缠她!”
这话一出口,白描一张脸忽然涨得通红,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随着这中气十足的一句话跑了出来,顺着裤管往下流,在白描脚边汇成一小片水渍。
孟响还没琢磨透刚刚那句话,就被眼前一幕惊呆了,不是,这小孩儿真是高中生吗?高中生还尿裤子?
白描头一回当着人面尿出来,整个人又羞又怒,甩开摩托男的手就往反方向走,余光瞥见那人要抓他,干脆小跑了起来。
只是他哪跑得过比他整个人长一截的?才两三步就又被拽住了后脖领。
“你想,想怎样。”白描气得直叫。
“不怎么样,但是,”孟响指了指他的裤腿,那里被尿液浸湿一片,很是显眼,“你打算就这样回去?让所有人知道你尿裤子了?”
“不许说尿裤子。”
“好,好,我不说,你先跟我回家,好歹换条裤子再走。”孟响猜到他可能有些心理障碍,虽说把人吓尿这种事很扯淡,但十有八九还真是被自己吓出来的,不负责一下,他也过意不去。
白描原地踟蹰了会儿,才勉强点点头,同意了。
“我叫孟响,孟子的孟,响亮的响,你呢?”孟响边领着人往前走,边好奇地问。
“白,白描,白纸的白,素描的描。”白描闷声闷气地说。
“白白描?好奇怪的名字。”
“是白描!”
“白描也很奇怪,这不一种画画手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