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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捡到一只玩偶

 

酷暑盛夏。

陈小姐结束了美术课的教学,打着精致的碎花太阳伞,绕进一条小巷。

高跟鞋在石板小路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这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靠着古城区的小路多是这样弯弯绕绕的。

陈小姐每次都能在这条小巷的末尾看到大片的紫藤花。

冬天到了枯萎,春天到了活过来。

没什么新奇的。

就和她的生活一样,上课下班,日复一日,没什么新奇的。

可是今天的云好像有点奇怪。

比伊恩费舍尔画的云更层叠不穷,不断翻滚,最深处好像隐藏着巫婆的秘密。

“喵。”

陈小姐停住了脚步,瘦白的脚趾上饱满地涂着鲜血般红的指甲油,漂亮的脚踝静止着,像是安东尼奥的雕像作品《波利娜》。

她看向地上那只橙黄色,骨瘦如柴的小生命。

这只猫坏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像劣质的蓝色玻璃珠子,毛发稀疏,弓着背,嘴里叼着个什么。

它警惕地,也看着陈小姐。

“你好。我是陈念。又见面了。”陈小姐蹲下来,从包里翻出猫条,撕开口子,递过去。

可这只猫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走上来,反而踱着步子,退了几步。

陈小姐看到它嘴角漏出一条小小的,细长的。

像是一条小小的手臂?

“那我把它放这里喽。”陈小姐把剥好的猫条放在地上,假装离去。

那只猫在草丛里放下嘴里叼着的物体,一跛一拐地去吃那猫条了。

陈小姐从墙后走出来,把伞撑在背后,蹲下身子找。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幅画。

画上是一个十八九岁少年的裸体,一个童话故事里战败的王子。他的身体伤痕累累,大腿处胸口处还在往外冒着血。没有伤口和灰尘的地方雪一样白。苍白如雪的脸,精致的鼻梁,双眼紧闭,睫毛长密如洋娃娃。背景是大片大片的绿。

像一只被人遗弃在草丛里的玩偶。

凉风吹过,少年粘了血的发丝被微微吹动。

他轻轻咳了咳。皱着眉。

陈小姐试着去触摸这幅画的中心。

她居然就这样,将那画中的少年捧在了手心。

她将这个小小的少年带回了家。一路都仔细捧着。

他只有她的一只手掌那么高,甚至没有一只小奶猫重。

陈小姐放下包,关好门,立刻就去翻医药包。

小少年被她用丝巾裹着,放在茶几上,依旧闭着眼睛。

要不还是先帮他洗个澡吧。

陈小姐想。

于是她去拿了一只浅口的咖啡杯,放上温水,拿来沐浴液洗发膏。

小少年被她慢慢放进咖啡杯,她轻轻用手指揉搓着那具小小的,脆弱的身体。

可能是被洗发精呛到了,小少年又开始咳嗽。

“whoareyou?”

陈小姐听到细微的,沙哑的声音。

小少年已经睁开宝石蓝的眼睛,眼圈周围红红的,又问了一遍,“whoareyou?”

“don’orryiannohar”

说这句话的时候,陈小姐给他冲干净了身体,拿着丝巾给他擦干。

小少年明显不乐意,但身不由己,被陈小姐捏着一只腿就翻了个面。

在看到他正脸时,他的脸上明显写着屈辱。

“我要给你消毒包扎,你忍一忍。”陈小姐说。

小少年依旧抿着嘴,听不懂她说什么,抱着膝盖不肯配合。

僵持了一会,陈小姐耐心渐渐被磨没了,于是把手里的棉签略有些粗暴地捅进他的嘴里。小少年的眼泪被逼了出来,不断干呕,双手去推那根巨大的白色棉花棒。

陈小姐抽出棉签,拨拨他紧靠的膝盖,示意他舒展身体。

小少年不情不愿地照做了。

陈小姐带起眼镜,细细清理了每一道伤口。每次用酒精消毒的时候小少年都疼得直哆嗦,手指紧紧抓着那根可恶的棉花棒。

清理完包扎完,花了整整一个小时。

陈小姐把他带到卧室,翻出几条丝巾,剪了剪拼了拼,在木头笔盒上给他做了一张小床。

小少年看着陈小姐做手工活,一脸嫌弃。

“yservantdoesauchbetterjob”

陈小姐把他放到小床上。

“stayhere”

小少年没有敢跑。至少这个巨大的年轻女人暂时对他没有恶意。

他又想起那只猛兽般的大猫。还是呆在这里比较好。

他小心地观察这个剧人的房间,看到对面巨大的书橱里放有一本《gri’sfairytales》,这是他唯一看的懂的书名。房间一角杂乱地堆着一些油画。

陈小姐回来的时候给小少年带来了食物和水,都分成了小小一份。

小少年嫌弃没有餐具,不肯吃。于是陈小姐把食物放在手心,让他舔着吃。

就和喂小猫一样。

小少年气鼓鼓的,但肚子实在太饿了,还是伸出小小的舌头,把陈小姐手里的食物吃的干干净净。

临睡前。

“what’syourna”陈小姐轻轻问。

“edward”小少年睡不着,睁着眼睛观察陌生的装修风格和旁边笔记本上形状复杂的文字。

“youtrtedward”陈小姐说。

小少年没说话。却小声地哭了起来。

陈小姐起身,把那只载着小少年的笔盒带到了床头。

她拿起纸巾给他轻轻擦。

“it’keverythgiknow”

半夜里,陈小姐睡梦中被小猫叫似的声音吵醒,睁眼看到白天捡到的小少年爱德华正在不停推着自己的手臂。

“怎么了?”陈小姐说。

爱德华穿着陈小姐给bjd娃娃买的睡裙,捂着胸口,痛得说不出话。

陈小姐坐起来揉揉眼睛,使自己打起精神,捧着小少年到桌前,用一根手指给他按揉胸部。

“是这里疼吗?”

爱德华两只手紧紧抱着那根在自己身上摩挲的巨人手指,仿佛这样能减轻一些痛苦似的。

陈小姐怀疑是不是食物的问题。

“张嘴。openyourouth。”

爱德华对她十分信任,毫不犹豫就张开了嘴。

于是陈小姐拿起一根棉签轻轻捅进少年颤抖的嘴唇之间。

她用棉签给他催吐。

小少年脸色青了青,很快吐在了垫好的纸巾上。

他没吃多少东西,全吐了出来。

怕他没吐完,陈小姐又把棉签往里捅了捅。

意想不到的是,棉签头卡住了。

陈小姐恶趣味上来,又把棉签往里硬塞。

结果又进去一点。

小少年双眼通红,合不上的嘴角流出透明的液体,和眼泪一起打湿在锁骨。

陈小姐一直顶到了最深处。

棉签头在爱德华的胸口处到达了终点,再也无法推进。

陈小姐试着用手指隔着那层薄薄的皮肉去触碰小少年身体里的棉签。

他疼地哆嗦了一下,用尽全力试图推开陈小姐的手指,晃动中锁骨积攒下的液体流到桌面上,形成一滩小小的水渍。

“我知道了。”陈小姐说。“原来你真的是一只玩偶。”

陈小姐把棉签稍稍转动了一下。

爱德华翻出白眼,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所以你无法吃东西。”

爱德华听不懂她说什么,两手推拉着着棉签棒,想要把身体里的棉签拔出来。

陈小姐摸摸他的光滑细腻的金发,扶住他的颈部,慢慢把棉签抽了出来。

她突然又有个想法。

她想看看这只玩偶下半部分是什么构造。

可是这样是不是不太礼貌。会不会吓到他。

于是陈小姐只是撩了撩爱德华的睡衣下摆。

小少年白皙的大腿根部是她不久前给他包扎的纱布。

食物吐出来以后,爱德华明显好多了,脸色也恢复了红润。

他站了起来,朝着陈小姐行了礼,就像一个金发碧眼的小王子一样。

“thankyou。”他声音沙哑地说。

可陈小姐只想对他做过分的事。

她想把他小小一个提起来,去看他睡裙下的秘密。

那里也会和刚才一样出水吗。

他也会像刚才一样哭吗。会不会也是推着棉签棒不让她进去,终点又会在哪里呢。

陈小姐耳朵发红。她觉得自己在泡高温温泉,头昏脑胀一般。

“ier。”爱德华的声音小小的,却不容抗拒。

陈小姐于是拿咖啡杯给他盛了清水,还有之前的沐浴露一并带过来了。

一直等到爱德华将自己清洗干净了,陈小姐还在头脑发热,一只手撑着自己滚烫的脸,坐在桌边灼灼地看着爱德华。

爱德华躺在丝巾小床上,盖上小被子,只露出一双湛蓝的眼睛。

过了一会,他又起身,朝陈小姐走过去,踮起脚尖。

陈小姐还没完全回过神来,脸上就被小少年轻轻吻了一下。

“goodnight。”爱德华贴得很近,听起来就像真人一样。

陈小姐有些恍惚。她想到了几年前留学时在佛罗伦萨,在某个小城堡写生,有个贵族少年的声音也像这么好听。他说这个城堡是他从家族继承的,语气像是说一个玩具。陈小姐听着他游刃有余地描述自己童年时如何在这里度假,留下怎样美好的记忆。他站在阳光下,金发碧眼,五官精妙绝伦,再加上与身俱来的贵族气质,陈小姐觉得比起那座灰暗的哥特小城堡,他才是艺术品。她后来把这个英俊的男孩画进了作业。那幅画好像交给了老师,现在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不知怎么的。突然回想起这些。陈小姐揉了揉太阳穴。

爱德华没等她回应,已经在自己的小床上睡着了。

看上去很困,像是很久都没睡觉了。

他睡得很不安,时不时眉头紧皱,像是王子的城堡被敌军攻击,又也许是心爱的公主背叛了他,拿剑刺进他的胸膛。

陈小姐小心地替他盖好小被子,关了灯。

陈小姐白天上班的时候,爱德华就在家里给绿植浇水。

这是陈小姐给他布置的工作,每天回来可是要检查的。不过关的话,陈小姐就不会揉他的脑袋了。

于是在白日,爱德华便游荡在高耸的奇妙丛林里。坐在花盆边缘看着这些奇妙的巨大草木,那些巨大的花朵在头顶盛开地浓艳奔放,纤维经络清晰可见。这是植物的被放大才可看见的生命力,隐秘而蓬勃。

爱德华有时一看就是一整天。

他会去想自己是不是个生命体。巫婆的魔法究竟对他做了什么。为什么他记忆里什么也没有。

他会习惯性说一些话。可那些话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觉得自己整个腹腔都空空的,脑子里除了那位陈小姐,暂时也没有任何人了。

也许他连一棵植物也不如。

“我会把你变成一只听话的玩偶。以你的名字命名的玩偶。”巫婆那样说。

爱德华反复回想这一句话,又想起他被那只形容可怖的猫叼走的那一天。

如果没有巫婆的那句话,他只认为自己是一只玩偶。

可那句话使他浮想联翩,心有不甘又无处可施。

陈小姐在家的时候,会教爱德华一些简单的汉语,比如“谢谢”“喜欢”“我会想你。”

比如她给爱德华买了新的衣服,教爱德华说谢谢。让他说“喜欢”她给他搭的小床和衣柜,以及上班前对她说,“我会想你。”

爱德华照做不误。有时候他都不去问具体意思是什么,陈小姐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

果然是一只玩偶。陈小姐想。

两个星期过去了。

陈小姐和爱德华同时发现,爱德华的身形好像变大了一些。

“你好像长高了。”陈小姐勾勾手指,爱德华乖乖爬上她的手掌躺下,细白的小腿已经伸到了她半个小臂的位置。

“可是你不吃饭不喝水,你是怎么生长的呢?”陈小姐说。

爱德华侧过身子,环抱住陈小姐的中指,柔滑的金发在指尖蹭了蹭。

真是一只乖巧的玩偶。陈小姐轻轻揉了揉他小小的后背。

这天夜里,下起了潮湿的雨。

雨点不断击打在冰冷的窗檐,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

陈小姐睡的浅,她立刻就被吵醒了。

她睁着黑夜般的瞳孔,不动声色注视着黑夜。

她听到一连串猫的脚步声沿着外边的窗檐飞来,天空亮了亮,一只猫的影子出现在窗帘的正中央。

“喵。”仿佛在说,抓到你了。

陈小姐想起什么,猛地去看写字台上的爱德华。

爱德华已经醒了,正惊恐万分地用被子裹着自己的身体,瘦削的小肩膀直哆嗦,蓝眼睛也失去了光泽,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shefds。”他断断续续说。“sheishere。”

陈小姐用手掌轻轻盖住他,“it’kyou”

爱德华抱紧她。

很用力。陈小姐甚至感觉手指被包地有些疼。

“你想和我一起睡吗?”陈小姐说。

爱德华知道这句话的意思。陈小姐教过她。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点了点头。

那只猫的影子还在,一动不动。像是能看见屋内的情形一般。

陈小姐把爱德华的小床一起带到枕边。

“没有关系。我就在这里。”陈小姐说。“i,righthere。”

爱德华不肯放开陈小姐的手,于是陈小姐只能用那只手不断安抚着他。

“你到底是谁呢。”陈小姐说。“你到底拥有怎样的过去呢。”

她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实际上她一点也不在乎这些问题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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